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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淘空的村庄(2)

时间:2014-03-08 16:32 点击:
六叔 六叔在外面打了二十年工,他一直在建筑工地高处的脚手架上行走,二十年下来,他粗糙的皮肤在烈日的烘烤之下变得异常黯淡,黑中那丝丝健康的色泽在时光的过滤之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六叔踩着脚手架飞檐走壁

  六叔

  六叔在外面打了二十年工,他一直在建筑工地高处的脚手架上行走,二十年下来,他粗糙的皮肤在烈日的烘烤之下变得异常黯淡,黑中那丝丝健康的色泽在时光的过滤之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六叔踩着脚手架飞檐走壁了二十年,一个晚霞满天的黄昏,一个趔趄,脚下一滑,像一只被猎杀的鸟儿,从高处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落地不远的地方是竖插在泥沙里的钢筋,锈迹斑斑。经过一番抢救,他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重新回到他坠落在地的地方,依旧能看到一摊模糊的血迹粘在水泥板上,仿佛已经融入到大地深处。许多工友幻想着六叔摔在竖插在泥沙之中钢筋上的场景。他们端着饭碗边说边微微闭上眼睛,紧握筷子的右手微微颤抖着,头皮一阵发麻。再次睁开双眸时,仿佛看见一个人倒插在锈迹斑斑的钢筋上,鲜血直流。

  三个月后,六叔回到了故乡,回到了云庄。他右腿截肢,整日拄着拐杖在故乡的各个角落行走着。晨风袭来,六叔空荡荡的裤管便随风左右摇摆。像鸟一样在高空行走了多年的六叔,最终像蚂蚁一样匍匐在地。

  六叔始终没料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到故乡,回到云庄。以往的时光,年复一年,他在匆匆一瞥中远离故乡而后又踏上奔向异乡的旅程。凉风习习的夏夜,在异乡,他攀爬到高楼的顶端,当城市的月光丝丝缕缕地洒落而下,在他内心营造出温馨的氛围,他便会产生一种幻觉,短暂的幸福感在心底缓缓流淌开来,却又裹挟着一股隐匿的疼痛。

  他仰躺在城市高处,以虔诚的姿势眺望远方。远处星光点点,灯火摇曳,他内心深处再次涌起一股别样的情愫,顷刻间仿佛看到了故乡的身影。此时他会想起故乡的夏夜,月儿在云层里左右穿梭,嬉戏追逐;蛙声此起彼伏,青蛙鼓动着腮帮在大地深处鸣唱;洁白的月光照在田地中央高高堆起的草垛上,顽皮的孩子在草垛旁你追我赶,笑声满地;大人们则三五成群,摇着蒲扇,静坐在屋前,唠着家常。

  二十年间,六叔时刻怀揣着故乡的模样,当他归来,却发现故乡早已变了模样。故乡不认识他,他亦难以再融入故乡,乡音却依旧如昨。就像一个人毁了容,模糊不清,难以辨认,声音却丝毫未变。故乡是一个丢失的孩子,他一直怀揣着故乡年幼时的模样,一路追寻至今。

  在异乡,茫茫人海中,六叔每每听到熟悉的乡音,心中便顿时一惊,像拨动了那根琴弦,备生亲切之感。“乡音未改鬓毛衰”,从宏观上来看,乡音是深远的传承,是有声的血脉相连,更是悠远的时光足音,横穿整个历史。六叔深知,那是故乡的气息,时而浓时而淡,遥远却又那么近,一点点,一滴滴,缓缓沉淀在空荡的内心深处。躺在暗夜深处,闭上双眸,故乡的点滴就浮游而上,逐渐在他眼前清晰起来。

  时光开始停滞,六叔每天漫无目的地拄着拐杖行走在村庄里,从里到外,从浅到深,走一步停一步。偶尔遇见惊讶同情的眼神,六叔会眉飞色舞地跟他们讲起自己的遭遇。只是几次后,人们便不再感兴趣了,六叔的故事开始像蒸馏过的水,寡然无味。

  很快,细密的汗珠爬上他满是皱纹的额头。他坐下来,坐在村头那块熟悉的巨石上,耳边一片寂静。晚饭后,他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看着看着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再醒来时电视里传来嗞嗞的响声,窗外是沉沉黑夜,一两盏灯火点缀其间,寂静无声。六叔感到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缓缓地,他感到那股堵意像黑夜般在他胸口弥漫开来,浸到骨头深处。

  年底,在外谋生的村里人鱼贯而归,整个故乡整个云庄又变得热闹喧嚣起来。几日后,人们鱼贯而出,一切又复归于原样,整个山村显得愈加寂静冷清起来。

  六叔拄着拐杖在晨风里看见张块头匆匆踏上大巴,转眼便消失在村庄的尽头。六叔满是羡慕,他看了一眼自己悬空的右腿,嘴里却深深叹息了一声。他清晰地记得那时自己是大工,张块头是小工,整天提着沙浆爬上爬下,累得满头大汗。张块头上大巴前,递了根烟给六叔,意味深长地叫他保重。六叔原本打算一直在外面干到六十岁,没想到老天跟他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重新回到故乡,六叔靠睡觉打发着寂寥的时光。睡累了,他便拄着拐杖在村庄行走,漫无目的,无所事事,眼神呆滞。在微凉的风里,泥土的气息依旧如昨,六叔想起自己在建筑工地上矫健的身影,想起一个又一个昏黄灯光斜射在工地旁的夜晚,他打着沉重的鼾声,一觉醒来,整个身心备感清爽。虽是疲惫,内心却充实无比。六叔始终未曾想到,回到故乡,回到云庄,睡觉却成了负担。一躺下,他便掉进一个又一个梦里。他感觉自己活在梦中,满是虚幻,却又触手可及。

  很快,六叔就有了一个忠实的倾听者。他经常跑到炳卫家去聊天,跟他讲这些年在外打工的经历。炳卫患有慢性肾炎,在时间的推移下,已经恶化为肾二级病变。炳卫一直生活在病痛的阴影里,从未踏出过故乡一步。他喜欢听六叔讲外面的故事,黯淡的眼神里放出光来。六叔不厌其烦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他始终听得津津有味。只是每次讲完回到家,六叔深陷在外面的世界里,面对满屋的寂寥,四顾茫然。过往的记忆像一个巨大的陷阱,他深深陷了进去。在一遍又一遍的叙述当中,六叔那颗不安的心开始膨胀起来,像一个气球般,它几乎要把他撑到茫茫天际中去。终于,在一个雨夜,外面雨声嘀嗒,六叔鼓起勇气给儿子和儿媳打了一个电话。他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很快就被儿子和儿媳否决了。他们加了一整天的班,满脸疲惫,有些懒得耐下心来仔细倾听他的想法。他们安慰了几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六叔放下电话,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阵阵盲音,一滴蕴藏许久的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半年后,我从别人口里得知,六叔最终还是出去了。他勇敢地装上假肢,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工厂里做起了保安。我幻想着年逾五旬的六叔是在什么力量的驱使下,忍受着肉体的巨大疼痛装上了假肢,并行动自如。我想着这样的力量是何等令人胸闷和恐慌。

  六叔奔跑着逃离了故乡,那个他曾经时刻萦绕在心头的故乡。

  婷婷

  婷婷半夜醒来,伸手一摸身旁,见一旁的位置空荡荡的,一脸惶恐地叫着奶奶,转眼便在微光闪烁的黑夜里大哭起来。

  年逾七旬的米婶正在屋外如厕,听了哭声,匆忙跑进屋来,口里不停喊着,奶奶在这,在这,婷婷不要怕。米婶边说边把婷婷搂进怀里,婷婷抽泣了几声,复又安然入梦。眼角的那滴泪在窗外微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米婶紧抱着婷婷,面对着苍茫的黑夜,忽然想起老伴,想起儿子与儿媳。她在悠远的思绪中缓缓沉入梦的底端,伴着一声沉重的叹息。

  刚满半岁,婷婷她妈妈就远赴千里之外的异乡淘金去了。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老屋里,生活的重担早已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婷婷很会喊妈妈,隔空而喊,她清甜的声音在半空中久久回荡。米婶他儿子儿媳年底归来,婷婷却怯生生地紧躲在米婶背后,隔着缝隙朝他们张望。米婶拉着婷婷,指着儿媳,说,快,听话,叫妈妈。婷婷有些害怕地看着眼前两个极其陌生的人,紧闭着嘴,一副欲哭的模样。米婶使劲把她拽到儿媳面前,她却很快又把瘦小的身子藏到了米婶身后。米婶的儿媳桂花等不急了,走过去,硬把婷婷抱在怀里。婷婷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桂花赶紧把婷婷放下。米婶一把接过来,不停抚摸着,婷婷口里不停说着不要。桂花一脸失望地重新坐下,双眼落进电视里热闹的场面,却始终没看进去。

  婷婷记忆里没有妈妈的影子。她已经五岁了,四岁之前一直是爷爷带着。婷婷寸步不离地跟着爷爷,爷爷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聪明可爱的婷婷是五叔的心头肉。他喜欢让孙女骑在他的脖子上咿呀学语。

  一个雨水纷飞的深夜,婷婷从睡梦中醒来,见窗外电闪雷鸣,顿时一脸惶恐,大哭不已。她喊着爷爷,双手竭尽全力摇晃着。五叔酣睡着,像是沉到了梦的最底端。婷婷在电闪雷鸣的黑夜里独自哭泣着,回应她的只有苍茫的雨夜。紧挨着两栋房子终年大门紧锁,很是空荡。

  婷婷哭喊了一夜。次日,当米婶踏着晨曦从另一个村庄祭祖归来,她便听见婷婷隐隐的哭泣声,声音带着丝丝沙哑。米婶快步走到窗前,见婷婷一脸无助地蹲坐在床抽泣着,口里念叨着爷爷,气若游丝,衣服早已被眼泪浸湿。米婶心头一酸,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找来铁钳,把门撬开,快速跑进屋内,摸了摸一动不动的六叔,却早已没了鼻息。米婶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把婷婷从床上抱下来,两粒豆大的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她一脸呆滞,仿佛陷入了一种虚无之中。很快,米婶把婷婷抱到了村头的三婶家。婷婷一路叫喊着要爷爷。米婶紧抱着婷婷,满脸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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