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白大个子不知道自己的工地正发生的惨案,他正忙着跟着县城的人继续排队,从太阳当顶一直到太阳西斜,才排到跟前。 一个瞎子端着洗脸盆,来个人用水瓢从大桶里舀少许水,倒进洗脸盆,供排队的人一个一个洗手。一人一瓢,收费一毛。 前面的老头洗了手,平静的脸就带着微笑,手不再伸着,而是很潇洒地塞进裤子口袋,唱着豫剧《朝阳沟》很轻快地和等他的妇人离去。 白大个子洗完手,交了钱,看着瞎子装模作样地把钞票端详半天,揣进鼓鼓囊囊的口袋,却笑不出来,窝囊的同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回到厂里时,听见本村的马慕轩抱着女儿在行政大楼前大哭。 我女子是在县城被电死的,县城的人得赔命。马慕轩说。 凭啥?羊粪女主人说,你一个农村人,说话要摸着腔子。我的羊粪不要钱给你,还有衣服新新的白给你。 马慕轩说,羊粪不要钱,我起圈也不要钱。再说,你城里人养羊为的是喝羊奶,羊粪就没用。我女子的命连城里的羊都不如? 女主人说,话不是这个意思。那我的那些衣服…… 马慕轩说,我不管,我要你们赔我女儿。 女主人说,你女儿又不是我的羊打死的,你找变压器要命去。 马慕轩就转眼朝着陶瓷厂厂长说,听说你是厂长,你可怜可怜农民,一条命呢。 厂长说,你的事情我很同情。但是,你娃不是工伤,请原谅我爱莫能助。 马慕轩说,我不管,听说你厂资产几千万呢,我就要管你要女儿的命。变压器是你厂的。 弄啥呢,弄啥呢。白大个子跑过来,对着马慕轩说,爷,你胡闹啥呢。这是张厂长,陶瓷厂的脑系,得罪他,咱两寺渡几十人搞副业的钱就没向了。 马慕轩见连自己村的人也向着城里人说话,骂了声“日你妈呢”,当场昏死了过去…… 7 发生此起事故时,我才五岁。麦娃姐的死亡,陶瓷厂只给了十块钱的补助。对县城一往情深充满向往的她坐着架子车去,被人抬回来。尸体穿衣服时,我母亲和一帮子婶婶给麦娃姐洗换衣服时,我被挡在人群外面。从密密麻麻的大人的大腿间我看见麦娃姐身体发出的一道白色的亮光,当场眩晕。 母亲说,一朵花,还没开就败了。 县城里,我的父亲拉着我的妹妹接替了马慕轩父女。起完羊圈,装满羊粪,卷发头的女主人又抱来一堆衣服。 父亲说,不要,不要。农村人穿自己的布衣服好着呢。 妹妹看见花花绿绿的衣服,伸出手,眼睛里长出了蝶翅膀。父亲哄她,我娃听话,爸带我娃去西门口喝羊汤去。 男主人头发油光,裤腿中间的棱棱随着走动骄傲地摆来摆去。父亲的架子车已经拐出了胡同,对妹妹说,县城好,县城的人,哎…… 责任编辑:刘羿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