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萨满文化消解的痛苦历程 萨满文化已经遭遇全球化浪潮的文化消解。 鄂温克族属于满-通古斯语系分支,现今使用通古斯语言的人全球不足40万,鄂温克族属于分支语系,使用的人就更少,一个民族要消失,首先消失的是语言,对极少数民族文化的“文化例外”保护政策,是坚决而果敢的保护原生态文化的有效手段,可以有效推迟极少数民族消解的过程。汪曾祺认为:“风俗不论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包含一定的人为的成分,都反映了一个民族对生活的挚爱,对活着所感到的欢欣……风俗使一个民族永不衰老。”鄂温克族有自己的风俗和民俗,到根河定居,没有了萨满,没有了神力,没有了信仰,一切变得空劳劳的,萨满失去了信众,萨满消失了,忧伤随之而生,迟子建说:“‘忧伤’可以说是我作品弥漫的一种气息,这种‘忧伤’表现在对生之挣扎的忧伤,对幸福获得满含心酸的忧伤,对苍茫世事变幻无常的忧伤。”③ 《右岸》的忧伤就是萨满文化被消解的痛苦,小说伊莲娜的原型柳芭是鄂温克族第一个大学生,在哈尔滨报社做美术编辑,她在追随故乡的印迹中寻找失落的民族记忆,野外写生不知去向,神秘消失。记忆深处对宁静牧歌生活的怀念,是促使迟子建动笔的动力。伊莲娜“厌倦了工作,厌倦了城市,厌倦了男人,她说她已经彻底领悟了,让人不厌倦的只有驯鹿、树木、河流、月亮和清风。”④伊莲娜的消失,是现实中萨满文化被消解的历程,充满了失语的痛苦,无奈的挣扎。 (三)“文化例外”政策对萨满文化的保护传承价值 彰显地域的萨满文化是鄂温克族的文化挽歌。 宁静、宽容、敬畏、烟火味儿,《右岸》展现的萨满文化令人眷恋。黑山,白雪,森林,牧民,河流,月夜,极光,鱼汛,流泪的鱼,灵善的马,飘逸的雾、长眼的树,厚重而多情的大地,鄂温克族逐水而居,看山看水,四季迁徙,萨满崇拜,千百年来,因袭传承,这是小说的文化格调,也是牧民实实在在的日子。 鄂温克人的生活是宁静的,他们与驯鹿相依为命,住在希楞柱里,“希楞柱很容易建造,砍上二三十根的落叶松针杆,锯成两人高的样子,剥了皮,将一头削尖了,让尖头朝向天空,汇聚在一起;松木杆的另一端则戳着地,均匀地散布开来,好像无数条跳舞的腿,形成一个大圆圈,外面苫上挡风御寒的围子,希楞柱就建成了。”⑤这是一种生活方式,是鄂温克人祖祖辈辈的经验累积,他们在充满各种意外的自然中坚强的生活着,无论外面的世界怎样变化,里面的世界是不变的,极少数民族的生存方式应该受到尊重。 小说最令人动容的是,是在村里放电影之后,“第二天早晨,我起来后发现安草儿已经在忙活早饭了,他在煮奶茶。平时我们只煮一壶,可那天他煮开了一壶后,把它倒在桦皮桶里存起来,盖上盖子,又煮了一壶。我以为他想多喝点,也就没问。可当他煮第三壶时,我觉得有点不对头了,就对他说,昨晚那些看电影的人已经回去了,我们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放映员,再怎么喝,也喝不了三壶啊!谁知安草儿很认真地对我说,他们是走了,可昨晚电影上还来了好多人呢,我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也一大帮!我刚才去找他们,也没见,不知他们昨晚都睡在哪里了?等一会儿他们回来了,不也得喝奶茶吗?安草儿的话让我笑了起来,他在我的笑声中有些不自在,喃喃地说,电影上的人都走了吗?他们唱了半宿,没吃饭就走,怎么会有力气呢?我回到希楞柱,把安草儿说的那番话告诉给瓦罗加,他也笑了。但笑过之后我们都沉默了,因为辛酸还是涌上了心头。”⑥细节极其真实,令人动容,清纯自然,未开化的心智,驯鹿陪伴的岁月,自然的环境,宁静空灵的内心,让世界留一片没有网络的空间,独特而美丽,谁在这里不清纯?保护这样的特色民族生活,本民族愿意就行! 在《额尔古纳河右岸·跋》中迟子建附了另一短文《土著的落日》,其中有这样的语句: 面对越来越繁华和陌生的世界,曾是这片土地主人的他们,成了现代世界的“边缘人”,成了要接受救济和灵魂拯救的一群!我深深理解他们内心深处的哀愁和孤独!……我们总是在撕裂一个鲜活生命的同时,又扮出慈善家的样子,哀其不幸!我们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为着衣食而表演和展览曾被我们戕害的艺术;我们剖开了他们的心,却还要说这心不够温暖,满是糟粕。这股弥漫全球的文明的冷漠,难道不是人世间最深重的凄风苦雨吗! 被现代文明同化的哀婉,个人无力阻挡,民族无法免除,单一化,同质化正一天天席卷世界,保护极少数民族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特色,是构建世界文化多样化的基础。 三、“文化例外”政策对构建异质多元文化的当代意义 多元文化是1988年春斯坦福大学课程改革而提出的理论,如今成了全世界的共同呼声,美国的多元文化基于移民文化而提出,核心是美国的盎格鲁撒克逊英裔文化为主流,兼容其他移民文化,发展中国家和支持法—加文化模式国家则是从保护本民族文化角度提出,强调文化,两者的核心均应倡导文化的多样性。多元文化主张“所有人在社会、经济、文化和政治上的机会平等,禁止任何种族、民族或民族文化起源、宗教和其他因素的歧视”⑦ (一)“文化例外”政策对地域文化的保护与拯救 全球化与地域化是同质文化与异质文化的较量及互动,在此过程中,政府引导、个人践行起着积极的作用。以《右岸》为例,保护维持鄂温克族原住民的生活方式,就为世界留存了一种文化样式。各民族原始生活方式及原初记忆、遗迹留存是世界文化的宝库,萨满文化所思考的生命,死亡,轮回,拯救等问题,是全人类都面临的亘古不变的主题及困境,是值得全世界思考和回味的文化痕迹,是丰富世界文化的有效手段。但是,萨满文化在政府根河定居的号召下逐渐消失,这是文化单一化的危险前兆,应该引起警惕和深思。 地理区域、民族、历史等因素可形成不同的地域文化,差异性是文化的特性之一,在中国,在世界,诸如此类的极少数民族文化是多元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属于亚文化,非主流文化,在强大的主流文化阵势前,显得极其弱小和无语,保护这些亚文化,对于丰富文化多样性极其重要。 在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的交流中,弱势文化往往被整合,被整合的结局是消失自身的部分特点或完全被同化, (二)文化自觉自省是民族纯净灵魂的法宝 额尔古纳河是灵魂的栖息地,作家的孤独感很深,从走入文坛至今都保持一种独立的创作姿态,一直秉持本土气息,保持自我,拒绝商业写作。
“敬畏的是大自然的万事万物,敬畏一朵花不能随便去摘,树不能随便去砍,花是有神灵的,树是有神灵的,石头也是有神灵的……我去他们的部落里面,进去以后不可以大声说话,因为那里有神灵,你不能过于喧闹。”⑧迟子建曾说:我其实想借助那片广裹的山林和游猎在山林中的这支以饲养驯鹿为生的部落,写出人类文明进程中所遇到的尴尬!悲哀和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