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活色生香》看西班牙民主过渡时期

　　《活色生香》这部电影是西班牙著名导演阿尔莫多瓦在1997年拍摄的作品。这是一部主题鲜明、风格独特的影片。阿尔莫多瓦从小生长在一个贫困的家庭中，所以在他的电影里充满了对社会中下阶层人民以及社会边缘人群（比如吸毒者、妓女、变性人等）的关注。这位导演被人们喻为黑色荒诞电影的西班牙斗牛士，他的很多电影不仅带有浓郁的西班牙色彩，而且常常是以独特的视角、离奇的故事情节、曲折的人生历练，向人们揭示西班牙各个历史时期的社会状况。影片的叙述开始于1970年的圣诞节，结束于1996年的圣诞节，这个时期恰恰是西班牙佛朗哥统治即将结束，西班牙走向现代民主的过渡时期。导演阿尔莫多瓦以他最擅长处理激情通俗剧的手法，用一个错综复杂、爱恨情仇相交织的故事，很出色地反映出西班牙社会和西班牙人民在这26年间的巨大变化。
　　1970年的西班牙，正处在佛朗哥独裁统治的末期。佛朗哥在西班牙的统治从西班牙内战后期开始，到他1975年去世，长达36年之久。在此期间，人们完全没有民主和言论自由，这种法西斯主义的独裁统治直接反映在西班牙当时的法律上，比如1945年公布的《西班牙公民权利法》，完全限制了西班牙人民集会、结社、言论等个人自由。这种独裁压抑的气氛，在《活色生香》中得到了完全的体现。在电影的一开始，导演阿尔莫多瓦用一曲有些悲伤苦难的旋律，伴随着黑色的背景中用大写字母写出了“宣布西班牙全国进入特殊时期”的字样，接下来，继续用大写字母显示出了一段文字“西班牙政府为了捍卫西班牙的和平进步以及人民的权力，西班牙人的言论自由、居住自由、集会自由、结社自由的法律权益被迫中止，宪法第18条规定，即除非违反了相关法律，任何西班牙人不得被逮捕，也被迫中止”这些文字先是正常的一起出现，然后其中的“中止”“言论自由”“集会自由”“结社自由”和“被逮捕”，这些词开始闪烁，发出红色的光，在黑色的背景下分外触目。阿尔莫多瓦正是用这刺人感观的红色闪动，揭开了整部影片的序幕，也同时将影片的社会政治背景展现出来。
　　故事开始于1970年马德里，虽然是圣诞夜，但街上非常冷清，没有一点节日应该有的欢乐气氛。肃静的夜里，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喊声。一个提前到来的小生命，把他那做妓女的妈妈折磨得苦不堪言。由于政府的禁令，街道上既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母亲终于拦住了一辆公交车，而这个小生命最后就降临在这辆公交车上，此时的画面：一条空旷的街道，只有一辆大公交车停在路上。阿尔莫多瓦在这里独具匠心地用这辆公交车，不仅暗示着刚刚降临人世的婴儿前途未卜，同时也预示着西班牙社会何去何从？
　　这个小生命，被她的妈妈取名为维克多，在那个政治在生活中无孔不入的时代，孩子和她的妈妈被政府赋予了一种可笑的权力，就是从今以后坐公交车都可以不用花钱。我们可以看到电视上转播了马德里市长亲自去医院看望了维克多的母亲，给予孩子“城市之子”的称号以及运输部长也不甘落后给予孩子今后免费乘车的特权，而这位母亲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真诚的笑容，更多的是麻木和拘谨表情。阿尔莫多瓦用他的电影语言，讥讽、嘲笑了独裁没有自由的社会，同时也给我们留下疑问：一个生在公交车上又被可笑地赋予了终身免费坐公车特权的孩子，他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光阴转逝，随着西班牙社会20年的变迁，维克多已经长大，城市的繁华，社会制度的改变，让维克多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对爱和欲望充满热情。阿尔莫多瓦正是通过对这样一个人物的塑造，把人生际遇的奇妙，愤怒与不愤怒间强烈的爱与恨，爱与阴谋，性与伦理，用流畅的电影画面向我们讲述了这个故事。
　　维克多爱上了外交官的女儿爱莲娜，同样是一个梳着爆炸头的叛逆女青年。他们发生了关系，青涩的维克多满足不了爱莲娜对于成熟激情世界的向往，于是两人上演了你进我退的戏码。故事就在这样看似简单的背景之下展开了。爱莲娜决计抛弃维克多的那一夜，空气里充满了肃杀的凉。执勤的酒鬼警官桑丘载着他年轻帅气的助手大卫缓慢地行进在阴郁的深夜里。桑丘知道他的助手和他最爱的妻子克拉拉有奸情，他那充满愤怒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但是他隐忍不发，将危险和惊惧留给了年轻的助手。他望着窗外的人群，诅咒着这些作为警察他必须保护的人们。
　　爱莲娜和维克多的小小打闹本来无伤大雅，无非是两个体力充沛的男女借肉搏之举发泄勃发的激情，然而他们选错了地方，他们选择了阳台！这是一个经常被电影大师用来呈现激情的场所。阳台，所代表的，是外部的人生。是一个可以被旁人观看到的人生。各怀心事的两个警官看到了这样一场肉搏，并凭借着堂而皇之的职业道德主动地参与其中。桑丘冲上楼梯的姿势无比义无反顾，仿佛他努力去营救的，是自己深爱的妻子。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伏笔，留下的是叵测的人生悬念。
　　桑丘和大卫是影片中另外两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从他们的身上可以看出不同时代的烙印。桑丘成长于佛朗哥统治的年代，即使在佛朗哥统治已经结束20年，佛朗哥主义仍然在他身上根深蒂固。比如面对心爱的妻子的背叛，桑丘把恐吓和毒打妻子作为解决问题的惟一方式。作为警察，在处理案件的方式方面，他主张以暴制暴，把一切都束诸于武力。而年轻的大卫的成长环境和桑丘已经是不同了，在他成长的年代，佛朗哥的统治已经是尾声，直至最终建立了民主政府，人民渐渐不再生活在高压恐惧中，所以在他的身上体现出民主的气息。比如在处理维克多和爱莲娜的案件上，他是主张通过对话和理性的途径解决问题，先以人质的安全为考量，向维克多保证会宽大处理。从这两个人物的行为，阿尔莫多瓦向我们展示了西班牙社会的变化。
在那个看不见真相的黑夜里，四个人之间发生了一场非常混乱的征战。欲望与平静、真相与谎言、男人与女人、青年与中年、复仇与阴谋……集中体现在那一场搏斗里。结局，被一声清脆的枪声突兀地带到了我们面前。表面上，年轻的维克多一不小心开了枪，打中了大卫的大腿，使其致残，他也因此进入监狱，过了六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心性不定的爱莲娜在大卫含情脉脉又坚定无比的注视里，第一次领略了爱情的质感，而毫不迟疑地嫁给了他；桑丘似乎也借着这一场肉搏而消耗掉了残余的体力，目光渐渐温和，仿佛可以原谅他出轨的妻子。
　　6年之后，依然年轻却脱了青涩味道的维克多终于出狱。外面的世界已经物是人非。维克多的母亲已经去世，原来的房子附近已经是一片废墟，政府正规划在这里建造公路，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高楼大厦，马德里已经是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了。其实在维克多还在狱中时，我们已经通过他看的电视转播发现了西班牙的变化，1992年西班牙成为巴塞罗那奥运会的举办国，这次国际盛事举办得非常成功，西班牙已经显示出一种活力四射的现代化国家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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