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解字义证》云:“痴,不慧也”,《说文解字注》称:“心部曰‘慧者狟也’。犬部曰‘狟者急也’,痴者迟钝之意,故与慧正相反。此非疾病也,而亦疾病之类也。”“痴”本义是痴傻之意,后来又引申为“专一于一事,爱好到入迷的程度”。蒲松龄取它的引申义,塑造了一批痴人形象,根据其痴情对象的不同,大致可以归为情痴、物痴和考痴等类。痴是纯真性情、执着精神的代名词。在《聊斋诗集》中共出现“痴”字17次,词作中也有7次,蒲松龄也以痴人自居,在“聊斋自志”中,他这样自表心迹:“遄兴逸飞,狂固难辞;永托旷怀,痴且不悔”。将痴人形象和蒲松龄自我宣扬的痴以及他的个人生平和性格结合起来分析,无疑有利于我们了解蒲松龄的内心诉求。
一、对知己的向往
在《石清虚》、《鸽异》、《白秋练》等篇章中,作者塑造了一群为物而痴的人物。他们对所爱之物的迷恋纯粹自然,毫无机心,不为自我标榜和追赶时髦。为了追求所爱,他们无视俗见,甘受清贫,甚至可以为之倾家荡产、出生入死。常大用“性癖牡丹”,不远千里到曹州看牡丹,“资斧将尽”仍“留恋往返”。张幼量癖好养鸽,“其养之也,如保婴儿”。郎玉柱爱书成痴,“家苦贫,无物不鬻,惟父藏书,一卷不忍置。”马子才爱菊,“闻佳种必购之,千里不惮。”买到好品种“得两芽,裹藏如宝。”
在《石清虚》中,蒲松龄指出“天下至宝,当与爱惜之人”,在诸多物痴人物故事中,物与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对于人类的迷恋,那些被深情包围着的物类精灵们更渴望知己和了解懂知己之情,他们因为被欣赏被爱慕而冒险现身人间来接近、报答他们的人类知己。
蒲松龄巧妙地通过不同故事中物与人的关系的互相比照探讨了知己之情。《黄英》中黄英姐弟为报恩而来,与人互相信赖,恩爱相处。《书痴》中物与人相知相爱的和谐关系因为别的猜疑和阻挠受到了破坏,但人与物的精神依然是相通相知的。《香玉》里,香玉的离开讽刺了那些叶公好龙之人。
其中《石清虚》和《鸽异》两篇在故事发展和人物塑造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鸽异》中张幼量对白鸽“爱惜臻至”,却在权衡之下将鸽异献给只把鸽子当盘中餐的高官。邢云飞则不同,他与石清虚历经磨难终不相弃。邢为石清虚可以给人跪下,可以减寿三年,可以在死后魂追知己。这样的深情已经穿越人与物的界限,达到了物我共融的境界,是最真挚、最深沉的知己之情。
蒲松龄的评论明显地表达了他对知己之情的观点。对于张幼量的选择深感愤怒:“物莫不聚于所好,诚然也,叶公好龙,则真龙入室,而况学士之于良友,贤君之于良臣乎?”对于邢云飞的真诚相守,他感慨:“古语云:士为知己者死,非过也!”
蒲松龄的一生都在渴望真正的知己。一方面他渴望在科考道路上遇到慧眼伯乐。十九岁时他在童子试中,以县、府、道三第一进学,名声大振,踌躇满志。但造化弄人,之后的半个多世纪里,他几乎从不间断的参加考试却始终没有过乡试一关。他对自己的才华深信不疑,因此抱怨命运不公,怨愤考官昏庸,呼唤知己。“龙门御李真欺我,世上何人解怜才?”、“汤楚阪犹然策良马,叶公元不爱真龙。”“命驾真欺我,投珠可向谁?”都表达了他对考场伯乐的深切渴望。
另一方面在聊斋的创作上,也希望有知己真正欣赏其才华和对创作的坚持。蒲松龄在二十几岁就开始创作《聊斋志异》,但他的选择并没有得到亲友的支持,好友们曾多次提醒他“涪水神刀不可求”、“聊斋且莫竟谈空”。孤独求索的蒲松龄尤其渴望知己的理解和鼓励,他发出了这样的呼唤:“曦乎!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阑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之后大文学家王世禛对《聊斋志异》的青眼相加,使他倍受鼓舞,诗作《偶感》最能表达蒲松龄对于知遇之恩的感激:
“潦倒年年愧不才,春风披拂冻云开。穷途已尽行焉往,青眼忽逢涕欲来。一字褒疑华衰赐,千秋业付后人猜。此生所恨无知己,纵不成名未足哀!”
二、对科考失利的不甘和坚持
在《叶生》里面的、《素秋》、《于恶》、《司文朗》中塑造了叶生、恂九、于去恶和宋生等痴迷于科举考试之读书人形象。这些考生都才华横溢,饱读诗书,对科举志在必得却是屡战屡败。俞士忱原是蠹鱼所化,第一场便“邑、郡、道”皆第一,但乡试中被黜。叶生“文章词赋,冠绝当时;而所遇不偶,困于名场”。他们又是脆弱的,承受不了失败的打击。叶生再次失利后,“形销骨立,痴若木偶”,以致一命呜呼。俞恂九得知被黜的后“一击不中,冥然遂死”。于去恶闻知落第后“闻言惊起,泫然流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