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梦窗词有融传承与创新于一体的特性,自成幽隐密丽一格。在艺术思维方式上,通过奇特的联想想象,化虚为实,创造出如梦如幻的艺术境界;在章法结构上,突破时空变化的次序,以情感意识流动的轨迹连缀全篇;在语句的搭配组合上,精心雕琢,工于炼意,富有强烈的色彩感、装饰性和象征性。本文从分析《莺啼序》的特点切入,解读梦窗词的个性特点和艺术风格。 关键词:《莺啼序》梦窗词词境章法语言 吴文英(约1207—1269后),字君特,号梦窗,四明(今浙江宁波)人。他一生未第,交游权贵,是一个清客词人,也是姜夔、史达祖之后格律派的又一重要词家,著有《梦窗词》甲乙丙丁四稿。自古至今,对于梦窗词的评价褒贬不一、相去甚远,在词史上分外罕见。贬之者如宋人沈义父说:“(梦窗词)其失在用事下语太晦处,人不可晓。”[1]张炎则把这种具有倾向性的意见推向了极端,说:“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断。”[2]近人胡适在其所编的《词选》一书中说:“梦窗四稿中的词,几乎无一首不是靠古典与套语堆砌起来的,张炎说:‘梦窗词如七宝楼台……’,这话真不错。”[3]更是将梦窗词的地位推至低谷。尊之者如其生前好友尹焕说:“求词于吾宋,前有清真(周邦彦),后有梦窗,此非焕之言,四海之公言也。”[4]清人周济说:“梦窗立意高,取径远,皆非余子所及。”“梦窗奇思壮采,腾天潜渊,返南宋之清泚,为北宋之秾挚。”[5]并把吴文英与周邦彦、辛弃疾、王沂孙并列为宋词四大家。清人戈载认为:(梦窗词)“以绵丽为尚,运意深远,用笔幽邃,炼字炼句,迥不犹人。貌观之雕缋满眼,而实有灵气行乎其间。细心吟绎,觉味美于方回,引人入胜。既不病其晦涩,亦不见其堆垛。”[6]近人吴梅认为:“其实梦窗才情超逸,何尝沉晦?梦窗长处,正在超逸之中见沉郁之思,乌得转以沉郁为晦耶?至叔夏(张炎)‘七宝楼台’之喻,亦所未解。”[7]等等。 客观地讲,吴文英一生的心力都倾注在词的创作上。他力求自成一家,但辛弃疾和姜夔这两座艺术高峰横亘眼前,而他胸襟气魄远逊稼轩,才情天赋不及白石,要在情思内容上有所超越突破,已不可能,于是专在艺术技巧上争奇斗胜。[8]今天我们看梦窗词,文字雕绘过甚的现象确实存在,有些词也确有晦涩之失。但他的一些优秀作品,语言冶炼,运意曲折,质实密丽而又神理浑融,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下面我们通过对《莺啼序》的分析,解读梦窗词的个性特点及艺术风格。 一、空灵超逸的艺术意境 梦幻境界的创造是梦窗词艺术上最显著的特点之一。在艺术思维方式上,梦窗词往往改变正常的思维习惯,按照情感活动的轨迹将一些并无直接关联却有着共同情感指向的意象片断,通过奇特的想象和联想连缀起来,创造出如梦如幻的艺术境界。
《莺啼序》这首词的内容,是回忆一段曾经的恋情。据夏承焘先生《吴梦窗系年》推断:“梦窗在杭州亦纳一妾,后则亡殁。”此词即应为悼念亡妾之作。全词四叠,分别为伤春、欢会、伤别、凭吊。首叠以晚春景色起兴,作者不以传统的直抒胸臆或叙事顺序表现,而只由“伤春起,却藏过伤别”(陈洵《海绡说词》),将自己的感受与春天的景物融为迷离的一片:春事迟暮,似由来燕说出;清明过却,恰如画船载去。作者的羁情旅思,也像漫天柳絮,纷纷扬扬,随风飘飞——这种以景带情、情景交融的写法,创造出一种朦脓飘忽的意境,使作者怀旧伤别的情思,亦如风中飞絮,十分自然地引出。过片后的“十载西湖”一句,轻松切入十年前的一段缱绻艳遇,并用“傍柳系马、娇尘软雾、招入仙溪、偷寄幽素、春宽梦窄、歌纨金缕”等工曲而华美的语言,逼真地再现出当年自己与恋人的欢会情景。类似于这种超越时空、将心中的幻觉实有化的表现,在梦窗词中随处可见。第三叠,以“幽兰渐老,杜若还生”起笔,突接开篇“暮春”主画面;接下来再次跳转,回到幽会时“水乡尚寄旅”的缠绵情怀之中。站在湖堤上,词人的眼前又浮现恋人那流光顾盼的眼波、弯曲浅淡的蛾眉,神思又萦回到渔灯照影、夜宿春江、青楼题诗种种难忘的往事。随着自我主观意识的驱动,不同时空的情事、场景在这里浓缩统摄于同一画面内,错综叠映,反复穿插,凸显出一种往事与现实交织的悲哀感。最后一叠,当作者从“温馨曼丽的二人世界”回到眼前之时,他所面对的却是“危亭望极,草色天涯,鬓侵半苎”的残酷现实:人亡物在,致书无路,断魂难招……作者的悲哀之切、相思之苦、用情之深,到全词结尾都推向了极点。综合整首词作,词人全凭瞬间情感的变化着笔,营造出一种虚幻纷乱的艺术氛围,使全词始终笼罩在一片朦胧梦幻之中,词人之所以自号“梦窗”,想来也绝非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