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他一时讪笑起来,眉间仍漾着甜蜜,那是阳刚男人所少有的斯文气质,使她深受感动,她把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膀,隐隐可见他胸前的十字架微微地颤动。
后来,他带她到小时候住的老房子,外观早已非常破旧了,玻璃门窗也没有了,道旁停着一辆怪手车,原来房子将要拆了重建。她觉得很兴奋,奔跑在废屋中,他喊着:“小心!”她更激动,微风吹出了她的眼泪,她像小女孩般地奔到他的身旁,双颊银灿灿地闪着快乐的泪光。
“我真希望回到年轻的时候,你坐在那棵树下,我用树枝编花环绕在你的脖子上……”他们陶醉在假象中。
房门的旧锁吱嘎作响,飕飕的风声令他们有如置身在法柜奇兵般的奇幻世界。屋里的气味很古怪,久没人住,像花办瓣肉做的坟冢。他带她步上昔日的小阁楼,竟发现一堆旧玩具散落在沾满尘埃的皮球旁,木马、踏板车、没有头发和眼珠的洋娃娃、满身木屑的玩具熊、穿孔的布狗、断了柄的跳绳、旧木屐、三轮车、纸盒……
“勾起了我童年的回忆。童年真野,我可是孩子王,常常和邻居孩子打架,不是断了手骨就是脚骨,还出过车祸撞断了脚。现在虽好了,但里面是钢钉,害怕吗?”
她环抱着他,摸摸他的脸,无限怜惜。
“我爱你——”
两人热烈地亲吻起来。
“为什么你可以接受恐怖和刺激,她就不能?”
“轮到我问你了,为什么你们个性悬殊还会结合?”
“所以,结论是这样的,婚姻像瘟疫,会使一半以上的男女被消灭。”
“过分悲观吧?婚姻不会有人死的。”
“但有些人死了,我们只是死后重生的一部分。”
“你说的传染病是瘟疫,不是婚姻!”
“病名不重要,而是病菌会伺机在婚姻低潮中侵入,我自己也无法想象为什么?症结在哪里?”
她听了也很忧伤,她凝视着他,背对墙壁,面向着他,夕阳完全陨没后,黑夜马上吞噬了整个房子,然后他走向墙壁,手缓缓沿着墙壁滑动。有一段时间,眼光回避着她,显然有很深的情结解不开。
“唉!不管婚姻像什么,我拒绝相信,我们不要讨论这种问题,不要破坏今天出游的兴致吧!”
她试图改变话题,但当他的嘴唇张开遂又闭上时,不知怎么搞的,双方都在犹豫?似乎被话题的某种元素扰动得心虚,那种感觉造成幽暗不明的气氛,彼此心里似乎被什么击破了,但又无法确定是什么。
“赶快吻我吧?”她突然有点激动地要求他。
“不!”他回答的当儿,情势已被气氛操纵了。
似乎彼此都清楚两人将要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抉择”。可惜抉择没有形状,令人抓不住,也逃避不了。
“真烦!为什么每次我们在一起时,快乐总在上半场结束?”
“那大概就是良心撞头吧!”她抓住他的手,哭丧着脸,两人哀愁相对,天光已逐渐暗淡,室内没有电源,只靠着窗外微弱的路灯,从窗外透进来,一切显得很寂静。
“我很害怕,害怕每天下班回家面对老婆和儿子的眼光,尤其我老婆,她似乎已经开始怀疑了!”
他突然想看看她的表情,但她低下头。
“怎么办?”他竟笑着问起她来。
“如果有酒,我们就喝醉它好吗?”她也笑起来,头在嗡嗡作响。
“我没意见,酒廊的营业时间到凌晨。”
“不,我是说现在。”
他怔了一下,等到她搥他的小腹时,他才领悟过来。
两个人一时缠得难分难舍,月光照者两个人的行径,就像只锐利分明的眼睛。
抵达家门之前,她的样子显得很匆忙零乱,不仅衣服弄皱,窄裙还盖满污泥。下车之后,她尽快用跑的,毕竟时间已超过太晚。没想到回到家才发现丈夫并没有回来,看看表,短针在“1”的位置,她觉得惊异极了!门厅黑压压的,她走到楼梯间,不时聆听街上的车声,她实在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平白失踪,会不会丈夫以为她失踪而去报警?她真懊恼自己一时奔放,忘了时间,等到理智回头时,后悔已迟。
桌上堆了一叠提货单,房间的床垫上零乱地放着一些内衣裤,莫非他出差?到底搞什么?平常所谓“加班”回来,丈夫都会在家看书,或者整理他心爱的邮票,而且,从不抱怨她晚归,对她非常信任,而她每一次都给予冷淡的表情,好似家中有他没他都一样。可是,现在不同了,找不到他,令她担心,她从来没想过丈夫失踪的问题。想拨电话到他朋友处又怕太晚,而且如果事情传扬出去,她午夜回家找不到丈夫也是一大笑话。
电话铃响,她的心跳加速。
“谁?是谁?”
电话那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怎么是你?这么快到家了吗?怎么办?贾缅基不见了!我好担心,会不会——”
电话那端制止了她,口气很怪异,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语调带有阴森和愤怒?十分钟后,他来到她家门口。
长而笔直的街道与污秽的小巷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冷风卷起地上的垃圾,树影在墙上拂动,整条街安静得一如死城。
“你说这是不是报复?”
他们躲在车中,在一个宽敞的路旁停下来,车里的温度很高,好像要沸腾起来,他在哭,边说边饮泣,这使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心里纠着比他更苦的结,但她没有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