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些美好的景色相伴的是呼兰河地域那愚昧的风俗和冷酷的人情。在《呼兰河传》中,作者首先用了两章的大篇幅描写呼兰河的环境与习俗,展示了一个保守、落后、迷信、毫无变化的城市,与之相适应,这片土地上的人给人一种愚昧无知、不思进取的整体形象。正如那个永不会被填平的泥坑,“说拆墙的有,说种树的有,若说用土把泥坑填平的,一个人也没有”。人们不能从根本上意识到自己的不幸,只能安于现状,当然也就不思进取。他们只求“对天对得住,对地对得住”,他们有滋味地迷信鬼神,重男轻女,狭隘自私,幸灾乐祸。与此愚昧风俗相应的是呼兰河地域那冷酷的人情。《呼兰河传》里最能体现这点,最具有悲剧性,最勾人心魄的要算第五章对小团圆媳妇的描写。一个健壮的女孩在家长的淫威下生生折磨而死,这可以看做萧红对孩子在家长面前毫无人权的痛诉,也是对女性毫无尊严的不满。小团圆媳妇的婆婆对打媳妇有自己的看法:“有娘的,她不能够打。她自己的儿子也舍不得打。打猫,她怕把猫打丢了。打狗,她怕把狗打跑了。打猪,怕猪掉了斤两。打鸡,怕鸡不下蛋。唯独打这小团圆媳妇是一点毛病没有,她又不能跑掉,她又不能丢了。她又不会下蛋,反正也不是猪,打掉了一些斤两也不要紧,反正也不过秤。”在婆婆眼中,媳妇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毫无人权可言,在现代文学史上,这要算最严厉的控诉了,但由于萧红的语言技巧,我们的愤怒被降了温,只剩下凄凉。其他人物亦复如是,共相之下,各人又有各人的不幸,而萧红总是娓娓道来,看似漫不经心,却处处神来之笔。 三、丰厚的悲剧意蕴辛辣的讽刺意味 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是表现苦难的艺术,而悲剧的悲剧性来源于苦难所引起的怜悯与恐惧之情。鲁迅在论及悲剧时说:“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4]相对于亚里士多德,鲁迅从价值观角度对悲剧的阐释更能揭示悲剧的实质。因为并非所有的苦难与毁灭都能引起怜悯之情,前提是遭受苦难与毁灭的东西必须有价值,落实到悲剧性作品中,就是悲剧人物身上必须体现出某种正面的价值。黑格尔对此做过相关论述:“悲剧人物的灾祸如果要引起同情,他就必须本身具有丰富内容意蕴和美好品质,只有真实的内容意蕴才能打动高尚心灵的深处。”[5]我们从悲剧人物身上看到正面的价值遭到无情的践踏和蹂躏时,哀怜之情便会油然而生,这正是悲剧的悲剧性所在。在《呼兰河传》中,小团圆的死亡就能给人以沉痛的悲剧感。小团圆在作品中始终是一个孩子般的形象,一个弱者,一个天真的无辜的生命,在婆婆的淫威下,她有过反抗,但是如此纤弱,反抗带来的不过是更粗暴的虐待,最终,小团圆被婆婆折磨死去。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美好生命的离去,一个天真无邪的心灵的湮灭,这不能不引起悲叹。小团圆这个无辜女性的死亡所唤起的,是我们对像她婆婆这一类封建、愚昧、歹毒、心狠手辣、惨无人道、心理畸形以及周围冷漠、麻木、喜欢凑热闹、把别人的痛苦当做快乐的种种人的强烈的愤慨,这种愤慨的来源,便是天真无邪的生命被无情毁灭所引起的心底里久聚不散的悲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