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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部公房早期作品的寓意探究

时间:2014-01-14 16:09 点击:
日本著名作家安部公房长期接受存在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等西方现代派影响,所以他的作品往往具有特殊的场面、奇怪的情节、象征的手法和深刻的寓意,力图揭露社会的不合理性,并且探求解决问题的出路。本文从他早期的作品出发,探究其中的多重寓意。
  一、安部公房的经历与思想倾向
  日本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曾经说过:"如果安部公房健在,那么诺贝尔文学奖不会归属于我,而是他。"可见安部公房对于日本当代作家的影响至深,安部公房生于东京泷野川一个医生的家庭,原籍北海道。公房出生翌年,举家到了沈阳。小学、中学在沈阳就读,已经开始阅读家中收藏的《世界文学全集》、《近代戏剧全集》,对表现主义的作品深感兴趣。1940年,公房16岁中学毕业后,独自回国入东京成城高校,攻读理科。不久得了肺病,又回到沈阳的父母身边,疗养了一年。1942年春,再次回国复学。这时东京的战争气氛更加浓厚,学校加强军事训练,他十分嫌恶。面对时代的不安,他埋头研读尼采、雅斯贝斯、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哲学和倾倒陀思妥耶夫斯基,涉猎了他的许多文学作品。1940年回日本升学。1943年考入东京帝国大学(今东京大学)医学系,喜爱搜集昆虫标本和醉心于里尔克的《形象诗集》。1944年10月,东京战局日趋紧张,全国总动员,全面征兵,他估计日本将败,便伪造诊断书,休学到了沈阳。日本无条件投降的1945年冬上,其父感染斑疹伤寒而亡故。他与作为作家的母亲被遣返回到故里北海道石狩川流域的祖父母家,然后自己只身上了东京。可以说,他幼少年时代从出生地。成长地、原籍地来回过着游移不定的生活。他自己也说,写自传开头总是无从下笔,因为他是个没有故乡的人。在他感情底部流动着对故乡的一种憎恶,也许他的文学思想是由于这种背景而来。
  二、安部公房的早期作品《红茧》的寓意探究
  安部公房的早期作品中,短篇小说《红茧》是一篇颇能代表其风格的重要样本。《红茧》创作于1950年,于次年获得日本第二届战后文学奖,以此为契机,安部的作品逐渐得到文坛的认可和关注。
  小说描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变成红茧的离奇故事。显然,这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寓言,但是寓言的前提为作品创造了广阔的叙述空间。在小说中,安部利用寓言的想象空间,驰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描述了每个现代人都有可能面临的存在困境。他运用"变形"的手法揭示出都市化背景下个体的无力感和孤独的境遇。
  《红茧》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天色将暮。人们急匆匆地赶着回家,而我却无家可归。"小说一开始就尖锐地提出了现实的矛盾。可是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我们自始至终不清楚他是谁。除了他是男性之外,我们不知道他相貌如何,年纪多大,是东京人还是大阪人……。作者有意识地模糊了他的个体特征,而使他成为了一个符号,一个抽象而又普遍的存在。
  在卡夫卡的小说里,主角常常只是一个字母"K"。安部作品中的主人公也是如此,他们有的国籍暧昧:阿尔贡(《魔法粉笔》)、S·卡尔玛(墙--S?卡尔玛氏的犯罪);有的干脆就是符号:K(《闯入者》)。在另一部小说中,主人公居然就叫"考门(common)",安部显然意在强调人物的普通性和一般性。正如威廉?巴雷特对存在主义文学的评述:"小说所涉及的只是无面无名的主人公的形象,他既是每一个人,同时又谁都不是"。在安部的作品中,符号化的主角面临的生存处境是日本战后社会的一个缩影,是一种普遍的历史心境的反映。
  小说围绕主人公遍寻住所而不得的遭遇展开,从"无家可归的人=无产者"的经验性视角来看,我们很容易产生和花田清辉相似的看法,他在《红茧》中读出了没有家的无产者的悲哀。但这篇作品显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无产阶级文学。
  小说中选用人赖以栖身的基本需求"房屋"凸显出人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和现代人的生存危机。在现代社会里,"房屋"成了人存在的证明。这是一个日益物质化的都市社会对个体生命存在的异化。小说中个体的漂泊直至最后的消失证明了一个没有住所的人,在物化的都市中意味着丧失了所有的身份,甚至是人的身份。物质上的匮乏使人转瞬间变得无足轻重,被原先熟悉的世界抛离,失去了存在的权利。
  卡夫卡曾经在《骑桶者》中描述过相似的故事:在寒冷的冬夜,没有钱买煤取暖的主人公骑上空空的煤桶,去煤店老板家要一些煤。而向煤店老板娘苦苦哀求的"我"与空煤桶轻得象空气一样,甚至连"一条妇女的围裙就能把它从地上驱赶起来"。
  不难发现,安部与卡夫卡一样"重心始终是人,人的生活"。生活基本需求的矛盾使主人公接触到存在的核心,生活的荒诞本质真实地展现在他们面前。《红茧》中的主人公急迫地希望回归生活的中心:"重复着自问过几万遍的疑问:街上房屋鳞次栉比,为什么没有一栋是我的家?……"这是对荒诞现实的质问和对真实存在的渴望,他的焦虑和孤独感受代表了一种时代的思想病症。
  《红茧》中"我"的出现并非偶然,这是安部在对荒诞、不和谐的资本主义社会的认识基础上提炼出的形象。安部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对工人劳动者生活的了解,积累了深刻的社会认识。《红茧》中"我在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狭窄缝隙中不住地缓步前行",这形象地刻画了人在都市中常常体会到莫名的压迫感和无力感,而这正是在都市化背景下个体的存在不可避免的异化威胁。
  《红茧》中的主人公是一个矛盾的个体,他认识到了存在的困境,但是他却想,"也许我并不是没有家,只是忘记了而已。"这种自欺的态度最终阻碍了他对荒谬现实的超越。在文中我们不难看出,他是个谨小慎微、温良恭顺的小人物。他在要求生存权利时态度谦和;他对于法律和专制心怀敬畏。他将自己面临的荒谬现实看作了一种宿命:"这样说,漂泊的犹太人就是指我了?"所以最后等待他的是"变形"。
  黑格尔认为,隐喻之所以产生,是"因为人们需要利用'感觉'现象来表达'精神'现象。"《红茧》中的"茧"虽然是一个具体的形象,但它所传达的内涵远远超出了它的客观意义。它的空无、封闭都代表了某种"精神"现象,这是安部使用"变形"手法进行隐喻陈述的体现。
  《红茧》中"我"匪夷所思地变成了一个空空的茧。在异化的世界中,消亡的个体象征了一种生存处境。在卡夫卡的《骑桶者》中,主人公在要求被拒绝之后,骑着空空的煤桶"浮升到冰山区域,永远消失,不复再见"。两位作家都提供了事实上并不存在的逃遁可能,这样的结尾暗示了在现实中人在被社会疏离,存在权利被褫夺之后剩下的只有黯淡结局。
  在"我"变成茧之后,"茧的里面时光停滞。外面天色变暗,茧里却永远是黄昏,里面照射出的夕阳的光芒把茧映得通红。"这个静止的画面充满了温暖和谐的假象。但紧接着"他"登场了,"他"发现了变成了茧的我,觉得捡了个稀奇的玩艺儿,并把我"丢进了他儿子的玩具箱里"。作者利用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力打破了温暖的童话式的假象,把丧失了存在权利的个体的渺小、无足轻重的真实图景呈现到读者面前。
  小说中先用写实的手法引出了"疏离感"这一主题。当主人公向象征着有产者的"女人"问询,希望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住所,获得自己存在的证明时,女人的表情经历了如下的变化。
  I从半开关掩的窗户里露出一张女人的似乎很亲切的笑脸
  II女人的脸顿时紧张起来
  III女人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IV女人的脸变成了一堵墙壁(着重号为引用者所加)
  从"笑脸"到"墙壁"的变化彰显了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我"在看到女人的脸变成一堵墙壁的时候,不禁慨叹"这就是女人笑脸的真相"。此外法律与国家机器也对无家可归者严加逼迫,这从另一个侧面揭示了社会的制度化冷漠,即人与社会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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