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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受戒》的接受美学分析(2)

时间:2021-05-14 15:58 点击:
三.诗心诗语诗境 当我们沐浴在《受戒》那恬静而清淡、柔美而舒心的语言世界里的时候,我们的心田世界情不自禁地随着那诗一般的语言而陶醉。读到《受戒》的结尾,我们会和当初发现这篇作品的李清泉先生一样击节赞叹
 
  三.诗心·诗语·诗境
 
  当我们沐浴在《受戒》那恬静而清淡、柔美而舒心的语言世界里的时候,我们的心田世界情不自禁地随着那诗一般的语言而陶醉。读到《受戒》的结尾,我们会和当初发现这篇作品的李清泉先生一样击节赞叹,从心底发出“太美了,简直是一尘不染”的赞叹:
 
  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飞远了。
 
  明海与小英子这一对水乡儿女在经历了受戒之后,他们的爱情再也无法遮掩,明海使劲地划着桨,小英子则开始了爱的攻击,从小声的问话到大声的应答再到小声的对白,芦花荡里的景色也随之欢快起来。长短参差,奇偶多变,构成了抑扬顿挫、回环绵长的节奏和气韵。无论是芦穗、浮萍和野菱花的颜色和形象,还是青桩那“扑鲁鲁”的声响,都明白地告诉我们“语言本身是艺术,不只是工具”。不仅让我们感受到自然世界朴素的语言所带来的浓厚的诗意,更引发读者充满期待的骚动和预示着主人公命运的生命气息。
 
  汪曾祺的小说里常常充满着诗情画意,崭新的意象之中蕴藉着丰富的意境,这种美学倾向充斥在《受戒》之中。作品不重情节,而重意境,不重人物,而重印象。试看一个场景描写:
 
  晚上,他们一起看场——荸荠庵收来的租稻也晒在场上。他们肩并肩坐在一个石碾子上,听青蛙打鼓,听寒蛇唱歌——这个地方以为蝼蛄叫是蚯蚓叫,而且叫蚯蚓“寒蛇”。听纺纱婆子不停地纺纱,“沙——”,看萤火虫飞来飞去,看天上的流星。
 
  这里渲染出的一种情致与气氛,几近空灵而不真实,有一种诗意化的虚幻和真实之间的浪漫和亮丽,同样透露出俏皮的欢悦和美好的心灵体验。
 
  《受戒》几乎是一篇诗化的小说,没有明确的情节,这正是汪曾祺小说从情节模式到情调模式的革命。“作者着力于某种气氛的渲染和烘托,在某种意义上,人和事反倒成了‘背景’,而背景则成了‘前景’。”这种诗化倾向与作者的“气氛即人物”的美学观不谋而合,同时证明了作者“一个小说家的气质也是一个诗人”的理想追求。所以《受戒》的人物刻画往往是寥寥数笔,在特定的氛围中突出表现其赖以生存的文化土壤,使得人物和氛围成为声声相息的一个整体,有着别样的历史厚重感和生命立体感。
 
  哲学诠释学告诉我们一个真理,“能被理解的存在就是语言”。《受戒》的行文信手拈来,随心所欲,充满着抒情色彩和风情画意。作品一开头就向我们描绘了江南水乡的习俗与生活,明海出家当和尚,荸荠庵里的经声,庵里和尚的清闲日子和平常生活,年轻和尚的情歌;接着介绍小英子一家的水乡生活,农家园里的勤劳和善,晒谷场上的蛙叫蝼鸣等等,似乎没有一条明显的线索因果的关系,在顺乎自然的情调里布满了生命的平和意境,内在的人物命运与干净的文学语言交织在一起,在表面看来平淡无奇的内容里,有着强烈而冲动的生命力。
 
  《受戒》的语言不事雕琢,没有渲染,接近口语而贴近生活,哪怕是人物的对话也是干脆利落,十分地珍惜,我们来看看明海与英子初见时的对话:
 
  明子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是那个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
 
  明子点点头。
 
  “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时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们是邻居。我家挨着荸荠庵。——给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小明子就剥开莲蓬壳,一颗一颗吃起来。
 
  一个羞涩被动,一个活泼主动,简洁的话语间可见他们的憨厚与机敏、率真与爽直。“以文字形式固定下来的东西就在一切人眼前提升到一种意义域之中,而每一个能阅读它的人都同时参与到这个意义域之中。”在字里行间,读者自然参与到作品的理解之中,极普通的对话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在平常的语言里迸发出超乎寻常的活力和韵味。正因为这样,即使小说情节虚化,语言诗化,却仍然保持着小说丰厚的特质。
 
  四.童话·梦·人性
 
  汪曾祺的《受戒》依照传统阅读的期待,人们自然会联系到既然出家当和尚,就需要遵守和尚的清规戒律,诸如不杀生也不偷盗、不饮酒也不食肉、不妄语也不淫邪等,可是,小说的生命形态出现了许多的悖论,和尚们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在与一切常规叫板。我们无需在这里赘述他们是如何杀生偷盗、饮酒食肉的,即便是淫邪一桩,也是够厉害的。他们不仅准备将来还俗娶亲,还可以在庙里有老婆,甚至善因寺的方丈有小老婆,一场焰口之后还会有大姑娘小媳妇跟着失踪。汪曾祺说,“我认为和尚也是一种人,他们的生活也是一种生活,凡作为人的七情六欲,他们皆不缺少,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在他的笔下,一幅幅平和淳朴的生活画面和一处处清新淡雅的自然风景,编织出一个充满斑斓色彩的童话世界,我们所能够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乎自由和潇洒无拘的生命状态。
 
  姚斯认为,“假如文学本文首先需要成为一种回答,或者加入后来的读者首先在其中寻找一种回答,这决不暗示着作者自己已经在其作品中给出了一个明晰的回答。这种本文的回答特点,为过去的作品和它后来的阐释之间提供了一种历史的关系,它是一个结构模态——这是从它的接受观点来看的,它不是作品自身中的一个恒定的价值。”上文提及的文章结尾关于芦花荡的描写就是一段不可思议的情境表现,作者用诗情画意的芦花荡来暗示明海与小英子之间的美好爱情,其本身就是对清规戒律的一种否定,是一种自然生命的率真而本性的反映,是一首从“受戒”到“破戒”的生命赞歌。读者所期待的回答或意义,在矛盾与纠结之中获得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或思想洗礼,是作品的未定性决定了审美体验所带来的深刻思考。正因为这样,作品在最后的落款处给读者留下了一个悬念:“一九八0年八月十二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这是怎样的一个梦,四十三年前的梦是啥样的,现在这个梦有没有得到再现了,作者自己说,“四十多年前的事,我是用一个八十年代的人的感情来写的。《受戒》的产生,是我这样一个八十年代的人的各种感情的一个总和。”我们无法猜测新时期汪曾祺复出文坛时用《受戒》来投石问路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四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梦依然存在着,难道仅仅是作者所说的“是我的初恋的一种朦胧的对爱的感觉”吗?据作者自己介绍,他的生活中确实有赵姓一家,小英子后来还曾到汪家当过弟弟的保姆,那么,这种“对爱的感觉”怎么会放置在这样一个背景中描述呢,而且,八十年代的感情有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呢,是怀念抑或憧憬当时当地的生活,还是另有别的企图,这些阅读期待再一次敲打着读者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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