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性即理”即性就是万事万物之理,就是天理。朱熹以“心统性情”来解释《孟子》,确立“性”的根本地位;把《孟子》中的从心善到性善逻辑转换为从性善到心善的推理,把《孟子》中尽心和知性关系解释为从知性到尽心修养工夫。同时,他以理气关系解释知言、养气思想。这些解释正是“性即理”思想的体现。
关键词:朱熹;《孟子》;性即理;解释
中图分类号:B244.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0829(2014)01-0055-06
朱熹是南宋大儒,他对北宋诸家的理学思想都有继承,尤其重要的是,他对《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两章做章句解释,对《论语》、《孟子》两部著作做集注,最终使“四书”作为儒家思想的核心文本,上升到传统的“六经”之上。朱熹重视《孟子》,他在《孟子集注》中援引各家,做了详尽的注解,虽然他一再声称自己是回归到了文本原意,可是,通过文本的进一步考察,我们发现朱熹正在用“性即理”来解释《孟子》。“性即理”即性就是事物之理,就是天理。“性即理”最早是由程颐提出,然而程颐并未对之展开讨论,真正发挥了“性即理”思想,并且在整个思想体系中进行贯彻的却是朱熹。
一般来说,《孟子》是性善论思想的发端,而孟子所说的性善只是就人之本性来说,并不包含对天地万物的宇宙生成论考察。而朱熹所说的性既是人之本性,也包括了万物之性。在《孟子集注》中,朱熹引道:“程子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1]251朱熹在这里引述程子的话来解释性善,这里的性就已经不仅仅指人性,而是对天下之理来说,都是善的。朱熹对《孟子》的解释体现的不仅仅是对人性问题的讨论,而且也是对万物根本性的追求,其中贯穿的正是“性即理”思想。
一、以“心统性情”来确立“性”的根本地位
“心统性情”原是北宋理学家张载的提出的,朱熹用来作为儒家人性论的重要内容,并且扩展了它的意义。《孟子》文本中多讲心性关系,朱熹为之做注,并用“心统性情”来处理《孟子》中的心、性、情。这样解释的结果就是突出“性即理”的思想地位。
《孟子》多言心,并未明确区分心和性。朱熹却认为应该对心、性、情三者作出区分。他说:“旧看五峰说之将心对性说,一个情字都无着落。后来看横渠,始寻得个情字着落,与孟子说一般。孟子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仁,性也;恻隐,情也。此是情上见得心。”[2]91朱熹不满于胡宏(胡五峰)只将心、性对说,而是把心、性、情并说。同时,朱熹用张载的“心统性情”来解释心、性、情三者的关系,认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礼、智,性也。心,统性情者也。”[1]238朱熹把仁义礼智等道德原则看作人之本性,人性表现出来才是情。情是性的延伸,而心却是性情关系的统摄者。他认为:“横渠‘心统性情’一句,乃不易之论。”[2]2250足见他对“心统性情”的重视。朱熹更进一步解释:“性对情而言,心对性情而言。合如此是性,动处是情,主宰是心。大抵心性似一而二,似二而一,此处最当体认。”[2]89在他看来,性和情是对应的概念,而要和心对应的话,只有性、情并说。看来性、情之间有直接的逻辑关系,而心却是另一层面的问题。从动静角度来说,性静情动。朱熹说:“性是未动,情是已动,心包得已动未动。盖心之未动则为性,已动则为情,所谓‘心统性情’也。”[2]93心尚未动是性,心已发动即是情。朱熹用这种方式把性和情都统一到心上来了。
陈来先生把朱熹的“心统性情”分为两层意思:心兼性情,心主性情。[3]251-256确实,说性情就是在心上说,离开了心就无法再说性情关系了。朱熹说:“仁义礼智,性也,体也;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情也,用也。统性情该体用者,心也。”[4]2660心统性情首先应看作在心上言性、情,心是对性、情的观照。另一方面,心又是性和情的主宰。朱熹认为:“性,本体也;其用情也;心则统性情,该动静而为之主宰也。”[4]3584性和情构成了体用关系,①同样是因为静者为性,动者为情。而心则包涵了动静并且作为性情关系的主宰而存在。朱熹还说:“仁义礼智,性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以仁爱、以义恶、以礼让、以智知者,心也。性者,心之理也;情者,心之用也;心者性情之主也。”[4]3254以四德为内涵的性与以四心为内涵的情共同被心所主宰着,并且性对情的作用过程通过心来实现。
朱熹把性看作逻辑先在,但是情之中也能够见出性来,在情中确证性的本善。他说:“性不可言,所以言善者,只看他恻隐、辞逊四端之善则可以见其性之善,如见水流之清,则知源头必清矣。四端,情也,性则理也。发者,情也,其本则性也,如见影知形之意。”[2]89孟子是通过四端之善来确证四德之可能,而朱熹却认为这是通过看到水流之清而确证源头必清的明证。他是站在“性即理”的立场上,把情看作流,而把性看作源头。《告子上》云:“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孟子集注》解释道:“情者,性之动也。人之情,本但可以为善而不可以为恶,则性之本善可知矣。”[1]328朱熹在这里也是用情之善来证明性之本善。从此可以看出,朱熹所说的情是从性中流出的,而性是情的源头,有性才有情。
对于性和情的关系,朱熹以体来解释:“心有体用。未发之前是心之体,已发之际乃心之用,如何指定说得。盖主宰运用底便是心,性便是会恁地做底理。性则一定在这里,到主宰运用却在心。情只是几个路子,随这路子恁地做去底,却又是心。”[2]90性如何达到情,情中如何见出本性,这些都需要一种能力来实现贯通,那就是心。性是静止的,是一种潜在的能力,而情只是几条道路,从潜在能力到发露之情的活动却是靠心。也就是说,心实现了由性到情的过程,心的运用就是性情的表现。朱熹通过“心统性情”的命题,实现了性和情的相互贯通。他说:“心者,主乎性而行乎情。故‘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则谓之和’。心是做工夫处。”[2]94他把心看作“做工夫处”,正是肯定心的认知、体验能力,以及实现对性与情的解释功能。由此可见,在《孟子集注》中,朱熹取消了心的根本地位,却没有否认心的认知和贯通功能。
在《孟子》中比较模糊的心和性两概念,却被朱熹用“心统性情”来解释,进而确认“性即理”的根本地位。
二、从“心善——性善”转为“性善——心善”
朱熹对《孟子》的解释,把心和性的主体地位进行了转换,在修养方面也成了不同的工夫。《孟子》中的“以心善言性善”变成了朱子的“以性善推出心善”。虽然都坚持“性善论”,可是对性善进行推理的证明方式却已经不同了。
孟子的性善论证明其实正是以“心善”来证明“性善”,以“人皆有恻隐之心”来证明人性本善。他说:“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5]93也就是说,“恻隐之心”是无条件的、是绝对的,孟子以此来证明人性本善。证明了人性本善正是为了进一步论证仁政实行的必要。即孟子所说:“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5]93通过对“恻隐之心”的扩充,进而达到社会伦理道德的实现。在孟子的语境中,心处于根本地位。对于孟子的性善论,徐复观说道:“心在摆脱了生理欲望裹胁时,自然呈露出了四端的活动。并且这四种基本活动的形态,虽然显现于经验事实之中,但并不为经验事实所局限,而不知其所自来,于是感到这是‘天之所与’,亦即是‘人之所受以生’的性。这是孟子由‘心善’以言性善的实际内容。换言之,他在生活中发现了心独立而自主的活动,乃是人的道德主体之所在,这才能作为建立性善说的根据。”[6]173-174孟子在生活体验中发现了心善的事实,进而推演出建立性善论的理论基础。
孟子语境中的恻隐之心是人生来就有的,不需要任何前提条件,正是对恻隐之心的扩展变成了仁德,即人在社会中的善,这种社会的善,其实正是后来朱子所说的性。于是,从“四德”向“四心”的扩充正是从“心”到“性”的实现。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5]94孟子认为人与生俱来的只是仁、义、礼、智四种道德的萌芽,还不是完美的道德。既然是萌芽,就有可能经不起环境的打击而夭折,也可能在人们的精心培育下而把善端扩充为四德。而扩充“四心”成为“四德”也正是人们修身的主要目标。正如杨泽波所说:“孟子道性善,实际上是道本心,心善所以性善,这个心并不是康德道德哲学的理性原则,而是社会生活在个人内心结晶而成的‘伦理心境’”。[7]12孟子所说的“本心”正是一种伦理心境,而不是理性本身,也就是说,他并未进入人性本质的理性层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