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文性”这一概念最早由法国符号学家、女权主义批评者茱莉亚·克利斯特娃提出,她说互文性是“一篇文本中交叉出现的其他文本的表示”,“以后和现有表述的易位……”⑤在她的表述下,任何作品的文本都是像许多行文的镶嵌品那样构成,任何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因此没有单独的文本,任何文本之间都是互相指涉的,构成了绵延不断的文本群体。杜多罗夫在《巴赫金及他性》中指出:“我们的观点绝不是说肯定作者的被动性,似乎作者只能拼凑他人的观点和真理,从而完全放弃他自己的观点和真理。绝非如此,事实是,作者在他的真理和他人的真理之间建立一种特殊的对话特征。陀思妥耶夫斯基经常打断人物的讲话,但从不掩盖彼声,他从来不以“他”结束,也就是说你不以一个外在意识结束讲话。”⑥我们看出,在互文性中,不仅仅包含后出现的文本对于前文本的复读、强调、浓缩、转移和深化,还存在前后文本之间的交流、对话和互动。罗兰·巴特是互文性概念建设中具有里程碑作用的人,他在《文本意趣》指出:“我体会着这些套式的无处不在,在溯本求原里,前人的文本从后人的文本里从容地走出来……互文正是如此:在绵延不绝的文本之外,并无生活可言——无论是普鲁斯特的著作,是报刊文本,还是电视节目:有书就有了意义,有了意义就有了生活。”⑦从他开始,文本不仅仅关系着表层字面写作的互文性,更从人类的记忆深处开始关涉深层的互文性,从文本引申到人在其他方面的记忆,将互文从单纯的文学领域开拓到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以人类的共同记忆和共同意识作为连接的纽带,形成了文学与生活之间的对话。这种有关于记忆和思维的互文性和人类在社会生活中的关系网络一样,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独立地存在,拥有独立的思想,而文本也一样,总是在潜移默化中吐露出从其他方面来的内容。热奈特对“互文性”概念做了总结和决定性的工作,他区分了一组极容易混淆的关系:“互文性”与“超文性”。在《隐迹稿本》中,热奈特指出:“互文性”表现为一文本在另一文本中的实际出现,如引用。而“超文性”是“通过简单的转换或间接转换把一篇文本从已有的文本中派生出来。”⑧热奈特的“超文性”理论使我们在纵观文学史的过程中发现了它的一大特性:“文学来自模仿和转换。”⑨通过对绘画、音乐等艺术实现领域(即热奈特所谓的“超美学”)审视,我们可以看出这一点的重要性。例如,马塞尔·迪尚临摹的《蒙娜丽莎》和毕加索改画的瓦雷斯科的《女侍从》都和超文本如出一辙。 我们看到,互文性的概念已经从单纯的文本之间的联系、转变、交叉发展到了横跨领域与学科之间的对话交流,由单向度的影响模式走向了双向间的交互运动,“今天的互文性不再遵守严格的对号入座的系统,它更力图展现网络的,对应的,联系的现象,并使之成为文学交流的主要机制”⑩,在不同载体之上互相孕育,互相滋养,互相影响。同时,一些学者认为,互文性不仅是一个简单的文学文本的现象,它还是整个文学发展的主题,是文学发展的主要动力。因为文学织就了永久的与它自身的对话关系,从简单的文本现象出发,渗透到各领域的艺术形态和审美形态,互文性的意义不断扩大,类似于DNA式样的,并行连接螺旋上升,在多个声部的对话与交流中,走向深层次的哲学沉思。 互文性是文学发展的主题和动力,于是我们在关于文学性的讨论中自然无法回避互文性双向运作的存在。笔者认为,文学性单向度的向社会各个学科和领域的蔓延与扩张是不科学的,也是不严谨的。从互文性文本到思想,单向到多向,文学走向社会的发展脉络中,我们可以提取出文学性和社会其他学科领域的互文性关系的存在,这种关系是以人文情怀对于人类生存境况和生命体验的关怀为出发点,以诗性的、审美的、超越的理想为追求的。文学性在扩展与蔓延的过程里,也和其他艺术文化领域的现象和内涵形成的双向互文性运作,“当我们从现实中收取和借用素材的时候,我们应该从中看到,它表明了一种外部世界和艺术之间互通的可能。”{11}文学性并没有呈现出对于外部世界的统治,文字表达是一种方式,但是这一点并不能说明其扩展与蔓延的霸权地位,因为文字表述方式对于很多领域来说只是一种手段,并非核心意义。比如科学论文,其终极的目的是阐述获得的试验结果,形成科学力量,获得广泛关注和运用,最终形成推动社会的发展的动力。同样的,文学性并不是从文学中凭空出现的,虚构的文学最终是来源于生活,将社会现实中的一切纳入自己的体系,通过自己特有的内部运作方式重新呈现,它是和其他文化艺术形式一起成长和发展的。“开放式的互文性使我们可以透过文本特性看到外部世界的表征:这些表征不是直接参照,它们反应作为整体的世界、历史和社会。在这里,我们又看到了巴赫金着重研究的对话主义,它首先关注的是话语的社会互动关系。”{12} 这种双向度的跨领域互文关系的存在,使得无论文学、艺术和文化都有无限的发展活力,各个领域和学科在互相交流的活动的中互相借鉴和成长,从彼此联通和无尽的排列组合中获得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文学性的互文性关系的最终目标不是单纯的借鉴和影响,而是通过融合走向创生。在各种思想文化互相交错的互文性活动之中,最终将会形成新的门类,这种新生代力量融合了滋养它生长的思想文化艺术门类的优点,又加以融合和完善,最终华丽地绽放。笔者认为,以文学性为基底的创生力量,才是互文性无论在文学领域还是其他领域发展的最终目的。 注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