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压抑中生存
1.婚姻爱情的无所皈依
作为曾家的大少爷,曾文清是个温厚可亲的人,他“淳厚,聪颖,眉宇间蕴藏着灵气”。但这清俊飘逸的骨相,却有着“失望”、“悲哀”、“沉郁”的神色,妻子的刻毒、刁钻,父亲的古板自私,婚姻生活的寂寞、麻痹,都使曾文清在压抑、苦闷中生存。所幸的是,这孤独的灵魂只有空谷幽兰的愫方能够知晓,但是俩人却又压制自己的情感,从不泄露一丝消息。
文清只想有一个满意的家庭这个自然、合理的要求,他也有一个了解他的女人愫方,但就是因为胆小,就不敢找她、不敢要她,俩人只能在诗画交流中获取些许的安慰。偶尔的简短对话也是被人打破,言不由衷。
文清与愫方的沟通方式只是:用无关痛痒的闲聊表达双方的问候,用简短有力的话语沟通彼此的心灵,即使在俩人单独谈话时也是饱含深情却又欲言又止。
如文清即将离家时,双方自然有很多离别衷肠需要倾诉,但文清吞吞吐吐,说不出更多的不舍话语,愫方也只是沉默不语,只有言不由衷的一句“一会儿,我不能送行了。”而且如此简短的对话也常被人打断,只能通过画、诗进行心灵的沟通。能够体味到,一个是温情脉脉,一个是依依不舍,但俩人都压抑着充沛的情感,在无可奈何中体味人生的悲苦。
他们用沉默不语和默默走开表示着自己微弱的反抗。在曾老太爷谈论愫方的婚事时,愫方先是走开,众人让她表态时,只说:“我没有意思。”当听到自私的父亲、刻毒的妻子、浮躁的妹夫的谈论愫妹的婚事时,文清只有默默走开,他无力反抗,无力抓住自己的爱情。
2.精神世界的空虚迷茫
不仅婚姻情感无所归依,曾文清的精神世界更是空虚、茫然。由于染受了过度的腐烂的士大夫文化,品茶、诗画占据了他生活的大部分时间,这种空洞、忽悠的生活使他厌倦、失望,只能用大烟麻痹自己,他一半成了精神上的瘫痪,成了“生命的空壳”。他“不但失去了精神的追求,而且已经没有了精神的内容。”①他这种没落的士大夫文化压抑了原本聪颖、清俊的生命的自然成长,失去了生命本该有的行动力和活力。他虽然懂得雅极的生活,但只会评判不会创造,没有任何行动力,毫无用处。比如他最擅长的喝茶,但正如江泰所说:“然而这有什么用?他不会种茶,他不会开茶叶公司,不会做出口生意,就会一样,‘喝茶!’喝茶喝得再怎么精,怎么好,还不是喝茶,有什么用?请问,有什么用?”
作者借江泰之口,道出了士大夫文化的本质:只会评判,不会行动,“从未飞过的老鸟简直失去了勇气再学习飞翔”。批判矛头直指没落的贵族文化,抨击其腐朽本质,因而使全剧有了文化批判的深度。
3.浓郁的苦涩与人类的天性
剧中人物有着深沉的忧郁苦闷,内心的郁结不敢发泄,因而造成了沉痛的忧郁,使全剧笼罩在浓浓的苦涩味中。
最符合人类天性的,当然是人类学家袁任敢、女儿袁圆及他们所研究的“北京人”。他们自由纯真,不受礼教约束,“要爱就爱,要恨就恨,要哭就哭,要喊就喊,不怕死,也不怕生。他们整年尽着自己的性情,自由地活着,没有礼教来拘束,没有文明来捆绑,没有虚伪,没有欺诈,没有阴险,没有陷害,没有矛盾,也没有苦恼”。当顽皮的女儿用飞石砸中父亲头部时,父亲“只抬起头来,莞然微笑,神色怡如也”。这与曾家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揭示了人类的出路,从时空的纵深层次揭露了人性的纯真美好与时代的腐化没落。
但自由天性的偶然出场并未涤清剧中的悲苦成分,愫方、瑞贞的出走也未必有着光明的前途,全剧从始至终处于压抑及至窒息的氛围中,“谁也喘不出一口气”,那些自觉者或者不自觉者仍在寻着出路。
二、压抑者的出路
1.自觉者的自我放逐
曾家三代大都处于受压抑的状态,但有的具备自觉的反抗意识,具备人的自主性,有的仍处于蒙昧状态,寻不到出路。“人类可以个别地或集体地对任何成员的行动自由进行干涉,其唯一正当的理由是旨在自我保护”。②因而人们当然有权利对自己的现状做出改变。但即使同样希望有所改变,想打破沉闷局面,不同的人也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自觉者包括瑞贞、愫方以及文清。瑞贞是最彻底的反抗者,受到革命思想的影响的她结束了无爱的婚姻,打掉孩子,走出家门,与这种压抑的生活彻底决裂。她是试图改变自己命运、创造新生活的积极、彻底的自觉者。愫方在决定是否离开曾家时有所犹疑,她本来要一直留着曾家,照管文清亲近过的一切,直到“天真的能塌,哑巴都急得说了话”。但当她看到本以为再不会回来的文清又回来时,她刚刚树立的一切信念瞬间崩塌,再也无任何信念支撑她在曾家继续生活下去,因而最终也与旧的一切彻底决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