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张炜的小说致力于描述饱含生命活力的民间世界,他的作品中运用大量的自然生态意象,对众多的动物和植物进行描写,还原真实的民间生存形态,礼赞 自然、感恩大地,坚持理想、守护家园。本文关注张炜作品中所体现的具有胶 东地域特色的生态民俗,对张炜小说中的动植物描写进行了梳理,以求从 中解读张炜作品的精神蕴涵。
关键词 :张炜 小说 ;胶 东;生 态民俗 ;精神 蕴涵中图分类号:K89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8039(2011)06—0066—06张炜 的小说以主题之丰富、题材之多样 、形式之多变 ,引人注 目。从早期 的《一潭清水》《芦青河告诉我》等短篇小说对农村“闲适”“静穆”生活的描摹开始 ,张炜对 田园的关注成为其 小说创作中某种恒久不变 的艺术特征。从张炜 1982年 以《声音》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开始饮誉文坛起 ,对张炜小说的评论就成为一个热点 ,评论界对其小说 中凸显的“田园”意识给予 了积极的肯定 ,但学界的评论多止于对张炜小说的主题和风格进行评价,而对于张炜小说中出现的胶东世界 ,大量的胶东民俗风物 ,却少有问津。近几年 ,虽然人们也越来越多地把 目光开始投 向了张炜小说的民间性 ,l1],[lll3j__4但多数还是从文学批评的角度对张炜小说进行审视 ,将张炜小说 与地域生态民俗相联系来解读还是一个空 白。
张炜的故地在胶东,胶东半岛濒临黄渤海 ,中国古代曾称这一地域为“东夷”。历史上 ,胶东半岛为齐文化的腹地 ,与鲁文化为陆地文化不同的是 ,齐文化是一种海洋文化 、商业文化,带有更多的幻想和自由色彩。司马迁在《史记》中对胶东半岛文化作 了精辟 的概括 :“齐带 山海 ,膏壤 千里 ,宜桑麻 ,人 民多文采布帛鱼盐。 其俗宽缓阔达 ,而足智 ,好议论 ,地重 ,难动摇 ,怯于众斗 ,勇于持刺 ,故多劫人者 ,大 国之风也。”这里地 形多样 ,四季分明,亦渔亦牧亦农耕 ,物产丰饶,人们生活富庶。张炜小说中充满了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眷恋 ,他说 :“我强烈地 、不屈不挠地维 护着我的故地 。”¨5l1因而 ,我们从张炜小说 里总能感受到他对 家乡、对故园的热爱之情 ,他写这里 的山与海 ,写这里的人与事,写这里的动物与植物 ,这片土地上的人 、事 、物成为张炜生生不息 的创作源泉 ,而胶东半岛特有的生态民俗也被张炜 的那支生花之笔鲜活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一
、借助生态民俗意象,抒写礼赞 自然守护田园的情怀文学属于艺术 的范畴 ,但文学来源于生活。
不管学界对张炜的作品作何评价,说他是田园牧歌也好 ,说他受 自然主义影响也罢,抑或说他是魔幻现实主义 ,等等 ,实际上其作品都不过是真实生活的反映,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就是对生活的真实写照。张炜熟悉胶东 的山水 、文化、民俗 ,甚至是一草一木 :“我又看 到了山峦 、平原 ,一望无边 的大海。泥沼的气息如此浓烈 ,土地的呼吸分明可辨。稼禾 、草、丛林 ;人 、小蚁 、骏马;主人 、同类 、寄生者 搅缠共生于一体 。”“一个人只要归来就会寻找,只要寻找就会如愿。多么奇怪 又多么素朴的一条原理 ,我一弯腰将它捡了起来。匍匐在泥土上 ,像一棵欲要扎根的树 我要将其还 回原来 。”。。j正是 由于这种寻找与还原 ,使得张炜的笔下呈现出一种原生态的生活摹写 ,作品中那些人物的心理 、感情和行为所体现出的真善美假恶收稿 日期 :2011一o9—10比神圣”,“野花是遗落在 草尖 的鱼儿 ,是他们的灵魂变成 的,花芯就像鱼的眼睛 我不敢去折这些野花”,都是在用一些 民间禁忌和传 说告诉人们不能任意捕杀动物 。
《刺猬歌》里,张炜更是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奇特迷人 的世界 :“林子里有河神 ,溪有 溪主,连每个沟坎都有特定 的生灵管辖 ;大树死前会托梦,老熊得病会求医,这些事情棘窝镇人人清楚。”小说不但写了各样人 物的传奇 ,也写了人和动物的关系 ,人人“都与林 中野物有一手 ”。尤其是那个神秘的刺猬之女——美蒂,她传奇的身世,她那金光闪闪 、一刻不离身的蓑衣 ,似人似仙 ,给人 以无限想象的空间。而对于《刺猬歌》中的“刺猬”,尽管学界有多种理解 ,但从民俗意义上来说 ,刺猬是民问的吉祥物之一 ,传说 中的刺猬位列 “仙班”,会土遁术,对于刺猬的神性 ,民间有许多传说 ,所以人们很少伤害它们 ,人们将它作为进财 、防病的吉祥物。胶东民间就将其作为财神之一 ,俗称之为“圣虫”,在年节的时候人们会做刺猬形状 的面塑放在面缸等地方,寓意粮食年年有余。过去,刺猬很常见,可是现在 已经成为濒危物种 。从这个角度上 ,张炜在小说中写刺猬 等动物的消失也象征了人与动物和谐相处时代的消失。
其他还有《面对星辰》《狐狸和酒》里传说狐狸长到了一定年纪都成了酒鬼,小雷被狐狸附体;《九月寓言》猴子搬运的故事;《刺猬歌》里徐福求仙、狐精转世、打旱魃等民间传说;《外省书》里,海边两位老人的对话,情豪师麟的传奇,美神师辉的奇遇,每个人的动物名字外号;《家族》中飞扬奔突的红马 所有张炜笔下这些瑰奇 的世界 ,并不是刻意的杜撰 ,因为在民间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形态 ,人们立身天地 ,崇拜 自然 ,笃信天命 ,敬畏鬼神 ,相信万物有灵 ,体现了民间朴素的动植物崇拜习俗。因此 ,张炜并不是在故弄玄虚 ,而是对民间大地做出的最真实的反映。
三、揭示生态危机。表达悲悯情怀与现代文明碰撞的痛苦张炜为什么要大力书写描写山、海、田、林,写动物 、植物 ,是因为他热爱 自然 ,热爱这片热土 ,可是这种活泼热闹纯洁的 自然环境与民间生活正在离我们远去。随着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一些唯利是图的商人 对大 自然进行 了疯狂 的掠夺 和破坏,海边成片的防护林带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商品.70 ·房开发 、大肆乱开乱采 、修建人工旅游景点 ,甚至移山填海 这些就发生在我们 的眼前身边 ,无法不令人担忧 。在 张炜的作 品中,这些担忧显得尤为鲜明和紧迫。
在《问母亲》里 ,人们 的房子周边就是本真的自然 ,张炜 曾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 中。《下雪下雪》:“我是在这片林子里长大的。这儿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知道大林子里一切 的奥秘 ,知道芦青河的所有故事。”“一个人生活着 ,应该时刻感到一种厚爱。”于是 ,张炜 “热爱大 自然 ,热爱鲜花和红色的果实 ,热爱生命的活鲜健壮。”他在作 品中写雨、写雪 、写冬景,抒发着他对 自然 的眷恋与礼赞 ;他写动物写植物 ,用特有的柔情表达着他对生命的热爱 ,对大地的感恩。
在《柏慧》里 ,春夏秋冬 ,一年 四季 ,大 自然在作者诗意的、拟人化的描写下充满了生机 ,一切都是宁静 的、和谐 的、欢欣的。张炜笔下的大地 、原野就是这样的充满 了诗意 ,可是诗意已经遭到了破坏 ,美好的家园正面临着威胁 ,遭受着亘古未有的侵犯和伤害。海上的钻井改变了海水的颜色 ,打鱼人被迫一再东迁 ;陆地上的矿井严重地毁坏着平原,土地下沉,海水倒灌 ,庄稼 、果林 、乔木树和郁郁葱葱的灌木,还有各种动物,都被淹没了。
“洁 白的沙子是构成海滩 的最基本 的东西 ,是我们立足的根据。于是我们不难发现,有人存心要移动和毁坏我们 的根本。”所以张炜疾 呼:“谁来救救我的平原我的河流?”l8l1明《外省书》中用“外”与“内”进行比照,书中出现 了大量象征现代文 明的词语 :美国、电脑 、网络、新概念、世贸大厦、高尔夫球 、海水浴场、巨型游艺厅 、轮盘赌 、角子机 、牌桌 、玻璃大厅 、按摩房 、T形舞台、拉斯维加斯艳舞,人们吃的是半生不熟的牛排猪排、牛奶面包 、鱼子酱 、西 洋参、蜡烛 晚餐;而更重要的是 ,在接受这些的过程 中,人们 的精神世界也在发生着变化 ,迷茫 、浮躁 、颓废。与之相对的是海滨老屋、河湾、老油库 、大黄狗 ,用草药熬制 的洗浴水 ,动植物图谱 、灌木林 ,鲈鱼 (师麟)的爱情罗曼史、精灵般的四川女狒狒,海边松林里各种小动物等。现代化 、西方化与传统生活方式的比对,彰显出工业文明与农耕文明的反差,表现了张炜对传统生活 、对农耕文明的眷恋 。
《刺猬歌》里,张炜用瑰丽的想象,深情讴歌了农耕文明时代神秘而美好的昨日家园,凸显了荒原 、丛林 、野地 、生灵等意象 ,如黄鳞大扁 ,蒲根家庭成员。
张炜还用动物来形容 人物,民间历来有用动物名给人起诨号的习俗 ,将人与动物的习性相连 ,能使人立刻领悟这个人的基本特性。如《外省书》中,张炜对 l1个 主要人物都有鲜 明形象 的表述。师麟的外号是“鲈鱼”,史珂 的妻子 肖紫薇 叫“小刺猬 ”,史珂 叫“真鲷 ”,师辉 叫“小考拉 ”,师香 叫“狒 狒 ”,金 壮 叫 “电鳗 ”,史 东 宾 叫 “扬 子鳄 ”,市长孔庆明叫“石鸡” 张炜说 ,“我差不 多喜欢 所有动 物 那些小 动物 可 以引发 我 的柔 情 ,使我 感到另 一种安慰 。”“我觉得对待小动物们 的情感跟对待生活中的美好事物是一致的。我不相信无缘无故伤害动物的人会有一颗善良的心。”(《周末对话》)2.自然生态之植物民俗张炜在作品里不只将胶东地方的动物写得得心应手 ,他还是一个植物学家 ,他的作品中出现了大量的植物 ,仅《家族》里面,就提到密花舌唇兰 、绶草、铃兰、缬草、紫萼、石斛等 70余种植物。
《外省书》中提到的卷丹花,即百合,就有 6种 ,另有石竹花 、合欢树 、刺蓬菜、莎草 、盐角草 、马兰、桤柳、柳树、苦菜、芦苇、苘麻、葫芦、金针菜、木耳菜等。杂树林子里还有苦艾 、桂叶 、拳参 、冬青一类 的草药,能止血 的木天蓼 、小蓟叶子 ,还有珍珠草 、扶芳藤 、问荆 、狼尾花 、裂叶牵牛 、风信子 、附生加达利亚兰 、贝母兰 、闭鞘姜 、鬼针草 《生长蘑菇的地方》中,“原来蘑菇也像花一样五颜六色:有红的、黄的 、蓝的 、紫的、白的、灰的 它们可 以生在草窝里 ,也可以生在大树的半腰 ,生在小树的根上 ,生在 白白的沙里 ;无论是橡子 、柳树还是松树 、槐树 ,都 能生 出肥肥嫩嫩的大蘑菇来。 大海滩是一眼望不到边 的,在这块土地上 ,有各种 的树 、各种的鸟、各色的花 ,也有各种各样的蘑菇。”凡此种种 ,在张炜笔下的胶东植物世界里 ,有花有草 ,有乔木有灌木 ,有菌类有野果 ,还有草药 ,他对胶东大地的植物如此熟悉,~mii:l;喜爱。他不仅写这些植物 的美丽 ,也写植物与民俗生活 的密切关系:高粱地瓜是人们主要的吃食;瓜果梨桃红枣更是庄稼人的心头爱 ;满天飘散 的白毛毛花 ,庄稼人要靠它做棉衣棉裤棉被御寒(《九月寓言》);蒲草根用来酿酒 ,有大风寒的时候 ,喝一 口才能出门(《刺猬歌》);蜀葵叶救活误食毒鱼的小伙子(《能不忆蜀葵》);长了一溜尖刺的蓟菜的宽llf-)L草填到嘴里,嚼成稀糊糊,能止血疗伤(《九月寓言》)等等,将植物在人们生活中的民俗作用描写殆尽。
像用动物来写人一样 ,张炜也用植物来写人 ,他笔下那些美好的女性身上总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植物的气息:《九月寓言》里的闪婆浑身散发着草籽气 ,赶鹦 则周身裹着 千层 菊花 味儿;《外 省书》里的肖紫薇身上有杨树嫩叶气味,狒狒身上无处不在的一种南方酸橙的香气;《丑行或浪漫》的蜜蜡身上一瞬间能覆盖整个河套的南瓜花的清香气;《刺猬歌》里美蒂从胸窝一直弥散到浓发间的茫野之气、绿草的青生气 将植物的特点与女性相结合 ,张炜赋予了他笔下的女性一种神奇独特的美 。
张炜笔下的植物也 同样具有某种象征意义 ,雷达说“蜀葵”象征着 乡土的博爱、仁厚 、淳朴 、海涵。蜀葵花在胶东民问被人们称之为“饽饽花 ”,人们在做不新鲜的鲐鱼时会用它来解毒,所以小说中母亲用蜀葵救 了淳于 阳立一条命。每到初夏 ,蜀葵就会盛开 ,在任何一家农人的门前开出清淡而热烈的花朵 ,这是一种有着“夏天的光 ,夏天的热量 ,中国乡间的烂漫和美丽”的花。张炜在《能不忆蜀葵》中写螺蛳夼 ,写 自然大地原始与野性的美 ,童年与少年的梦 ,那片让淳于起死回生的蜀葵林 ,那个可敬可亲的老妈妈 还有那座开满蜀葵的小 岛,一切都是那样令人神 往。因此 ,《能不忆蜀葵》的书名里饱含了作者对蜀葵 的礼赞 ,也是对这片土地 ,对 这片土地上人 与物 的礼赞。
3.自然生态民俗之民间俗信
张炜作品中的动物植物不单单是作为小说的背景 出现,也表达了胶东的地域特点和民俗信仰。
民间认为许多东西都存在神性 ,这也是 民间的泛神信仰 ,实际上表现 了人们对 自然的敬畏 ,与 自然界的动植物和谐相处的传统观念 。
《旧时景物》中“一个面色发青,小嘴很短,好像是嬉皮笑脸 的黄色动物 ”“因为林 子里 的人一直认为 ,不同的动物是有不同的能力的,而且一种动物往往 与周 围其他动物结成 了特殊 的关系。”“黄鼠狼的肉不能吃,还因为那是一种极有灵性的动物。”《怀念黑潭里的黑鱼》中写儿时对不知深浅的水潭好奇 、神秘与恐惧 ,那些神秘 的水族 、传说“让我感到惊讶与惧怕,那些黑色的小鱼变得无·69 .一吹,落地日头一烤,像燃起腾腾地火。满}白野物吱吱叫唤 ,青生生 的浆果气 味扑鼻。兔子 ,草獾 ,刺猬 ,鼹鼠 刷刷刷奔来奔去。 一地荇草织成 了网 ,遮去 了路 ,草梗上全是针芒 ;沼泽蕨和两栖蓼把她引向水洼 ,酸枣棵上的倒刺紧紧抓住衣襟不放。”在张炜 的小说 中,“野 地”或称“大地”、“原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象 ,是充满生机 、孕育生长一切的地方。野地在张炜 的笔下也是诗意的:一边退一边割地瓜蔓的劳作,是在“卷起天底下巨大的绿席子”,秋天成熟的“地瓜是太阳炙红的碳块”。《九月寓言》里的小村人就生活在“铺展到天边 的绿苍苍浑茫茫”的野地上 ,地瓜 、茅草、野花有多么旺盛的生命力,小村人就有多么旺盛的生命力。
《丑行或浪漫》中的刘蜜蜡与大地血肉相连 、生命相依 ,得天地之精气与 自然之清 明,活力充盈 ,旺盛不竭。书 中的田野 、庄稼 、草垛 、村路 、大河 ,河岸 细细的白沙 、桤柳和紫穗槐 ,金黄 的南瓜花 ,飘着泥土香的南瓜饼 ,构成一组优美丰盈的文学意象 ,在小说 中反复闪现。在这里 ,大地和田野不仅增加了田园诗意、乡土气息和抒情色彩 ,也成为小说的一个隐性角色。
在《九月寓言》的后记《融人野地》中,张炜写道 :“泥土滋生一切 ;在那儿 ,人将得到所需 的全部 ,特别是百求不得的那个安慰。野地是万物的生母 ,她子孙满堂却不会衰老。她 的乳汁汇流成河 ,涌人海洋 ,滋润了万千生灵。”所以,张炜崇拜大地 ,在他看来 ,大地就是人类的母亲。
7.乡村 之夜
张炜笔下的乡村夜晚是美妙而神奇 的:千奇百怪 的动物在花地里狂欢 ,嘶叫、奔跑 、互不伤害地咬架 ,直至第二天凌晨 ,它们才敛声息气 ,隐到树丛后面。夜色下的大地藏匿了一切——谁知道夜幕后 边藏 下了这 么 多欢乐?一伙儿男男女女夜夜跑上街 头,窜到野地里。他们打架、在土末里滚动 ,钻到庄稼深处唱歌 ,汗湿的头发 贴在脑 门上。这样闹到午夜 ,有时干脆 迎着鸡鸣回家。 咚咚奔跑的脚步把滴水成冰的天气磨得滚 烫,黑漆漆得 夜 色里掺 了蜜糖 。跑啊 跑 啊 ,庄稼 孩 儿 舍 得 下金 银财宝,舍不下这一个个长夜哩。(《九 月寓言》).68 ·这就是生活的原生态,在没有电视 、网络 ,缺少娱乐的年代 ,人们就是这样打发着一个个长夜 ,释放着原始 、纯真的人类本性。更不用说那些 为了生存 为 了避 难 而奔跑 在夜 晚 的野 地上 的人们——“踏不透的夜色 ;藏下一切 的夜色 ,肥恨不得将 自己融入其中。昏沉沉 的大地啊 ,铅一样沉的大地啊 ,象吃 了长 睡不 醒药 一样 的大地 啊!”(《九月寓言》)张炜喜欢这样 的夜 晚。“‘一片漆黑 ’就是夜晚。我 怎 么 能 不 喜 欢 夜 晚:温 暖、安 静 、有趣。”l7lH。他赞美这样 的夜 色,赞美大地 的长夜 :“好深的田野 ,月汁也渍不透的田野 ,藏 了多少意趣 ,多少欢乐。嘿嘿 ,年轻人 自己的月亮地啊 ,我来了,来了。”(《九月寓言》)张炜将笔下的人物与故事置于这些生态民俗意象之下 ,在对这片山、海 、丛林 、野地上的人与事进行叙写的同时 ,也将具有胶东地域特色 的植物与动物 民俗作 了生动的展现。
二、描摹生态 民俗 。体现崇尚自然的生态意识与生活的本真张炜一直在强调 ,人与万物 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人要学会跟大地 、跟大地上的植物动物们相处。于是他用动物、植物 串联起了胶东历史文化的脉络 ,或对其加 以诠释 ,或引发出具体 的人物、事件,或联系特定的故事、传说和习俗。
1.自然生态之动物民俗
张炜的小说里写 了许多动物 ,这些动物有黄鼬、刺猬 、狸子 、红狐 、银狐 、野兔 、草獾 、鼹鼠,有云雀 、沙锥 、喜鹊、鹌鹑 、灰喜鹊 、星头啄木 鸟、猫头鹰 、短耳鹃;海里面有各种水生动物 ,河里面有鱼 、有鳖 、有螃蟹 ;野草丛 中还有蚂蚱、蝈蝈 这些动物可爱而亲切 ,它们生活在 自己的世界里 ,活泼自由,有着像人一样 的七情六欲与喜怒哀乐 。
张炜不只写动物,也饱含深情地写动物与人的关系,这些动物既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是人类 的朋友 ,也带给了人类许 多神秘 与传奇。
那悄悄踏过姑娘 的辫梢、还能一齐推动大碾盘飞快转动的小鼹鼠们 ,喜欢观看 活泼可爱的狒狒姑娘奔跑 、攀上大树偷看她 的颈部 、锁子骨的黄鼬,还有那些在月光下亲昵地 目送蜜蜡走夜路的小猫小狗们 ,在张炜 的笔下 ,一个个被刻 画的惟妙惟肖,惹人喜爱。他在许多作品里都写到狗,与其他的动物相比,狗与作 品中人物 的关系更像是一个丑,每天就活生生地在我们身边发生着 ,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因为注重对生活的描摹 ,故张炜小说 中就 出现 了许多 自然的生态意象。
1.山
胶东半岛多低 山丘陵 ,境 内有罗山、艾 山、牙山及昆嵛 山等 山脉 连为一体。胶 东丘陵虽不高耸 ,但高处的海拔也近千米 ,足 以掩藏繁衍多样的动物与植物 ,也足 以衍生神奇的人物与传说。几乎每部小说中张炜都会提到大山,也多次提到大山与父亲 的关 系 ,读得多 了,感觉在张炜 的笔下 ,大山就像是父亲 ,父亲如山,矗立在作者心中。作品中人物躲避现实都逃难 到了大 山深处 ,是大 山庇护了他们 ,给了他们容身之所 ,让他们 的灵与 肉在大山的怀抱中得以休养生息。从《远山远河》《怀念与追记》到《柏慧》《刺猬歌》,大山构成 了小说 中人物的活动空 间与居所 ,大 山具有 的挺拔与坚韧 ,孕育了恺 明、宁伽 、戚金们非 凡的灵性与意志 ,也赋予了他们大山一样伟大的意志与品格 。
2.海
在张炜 的笔下 ,山与海是一对孪生的兄妹 ,生长在海边的张炜 由于特殊 的家庭背景 ,从小与家人一起离群索居 ,与大海 和 自然生灵之间的对话几乎成为他全部的童年生活。他的作 品中写 了许多与海有关的意象 :鱼群 ,海风 ,船 ,水手 ,海鸟,风暴 ,雪 ,盐 ,溺水 ,死亡 还有“海洋 系列 ”的小说如《海边的风》《海边的雪》《铺老》《开滩》《黑鲨洋》等。
“海”这个意象如海市蜃楼般虚幻 ,大海既赋予了人类美食也威胁着人类 的安全 ,既神秘恐怖又给人们 带给 了希望。胶 东有俗语说 :“能到南山当驴 ,不下北海打渔 ”,可 以说 ,人与海 的共生是人与 自然在对抗 中求得和谐 的一种战争 ,也是一种不屈不挠 的探索 与进取 的精神体 现。如在《海边的风》里,张炜赋予老筋头既有“硬汉”的个性又有诗性的浪漫,同时让他具备生命的蓬勃朝气与勇于探险,敢于追求 的人格魅力。
3.芦青河
人们说张炜是从 芦青河畔走 出来的 ,在张炜的笔下,芦青河清澈 、柔美、敦厚 ,宛如一位美丽的年轻母亲,充满宽容 、隐忍 ,积蓄着 旺盛 的生命 源泉。他赋予了这条母亲河生命 的坚韧 、负重 ,包括对历史的钩沉见证 、反思与质疑 ,对苦难命运的承受和反抗 。张炜早期的作品也如同芦青河般清澈纯净 ,没有污染 ,情感热烈奔放 淳朴 。他在 《一潭清水》的后记中说,诸如《天蓝色的木屐》《夜莺》《看野枣》《紫色眉豆花》等,较之后来的作品,更多地散发出泥土的芬芳。这是真实生长 的气息,是无论多么纯熟的技法 ,多么先进的观念都无法取代的。
张炜在创作 中一直坚持对 自然 、对生活 的礼赞 ,这份坚定与坚持使得张炜 的小说始终渗透着他那种强烈的主观意愿,那就是大自然中的一切生命本身是美好的 ,正如张炜在《芦青河告诉我》的后记中所说 :“我厌恶 嘈杂 ,肮脏 ,黑暗 ,就抒写宁静 ,美好 ,光明;我仇恨龌龊 ,阴险 ,卑劣 ,就赞颂纯洁 ,善 良,崇高 。我描写芦青河两岸的那种古朴和宁静 ,心中却从来没有宁静过。”4.丛林山上有树,海边也有树,更不用说茂盛的杂草与灌木丛子,这就是常常出现在张炜作品中的胶东大地的丛林 ,也是胶东半岛曾经真实存在 的 自然状态 。直到上世纪 80年代末 ,胶东农村的山上还有一片一片密不透风 的林子 ,海边也还是看不到边 的防护林 带。林子里有树 、有动物、有野果 、有蘑菇 现在 ,那些茂密得有些疹人的林子已经成为记忆 ,但在张炜的小说里,这一切都鲜活地存在着 ,成为一种永恒。在张炜笔下 ,丛林里的动物、植物身上的一切 自然属性也都可以映照出人性 ,充满象征又寓意深刻 。
5.葡萄园
胶东沿海地处中纬度 ,又有绵长的海岸线 ,拥有“阳光、沙砾、海洋”三大要素,是世界公认的七大葡萄海岸之一 。特殊 的地理位置 ,使葡萄种植成为胶东历史悠久的特色产业。因而 ,葡萄园在张炜的小说 中也频繁 出现 ,葡萄园成为张炜 宁静田园理想的归属地。
《柏慧》的开头就营造了一片“葡萄园”,这片“葡萄园”的位置就是历史上秦王朝时代曾为始皇帝寻找长生不老药的传奇人物徐福的出生地龙口。《我的田园》里的葡萄园是那样的恬静温润:“整个葡萄园都在 风 中陶醉,原野上全是葡萄 的香味。夜晚 ,我安憩在园子当心的那座小茅屋中,倾听露滴洒落的声音 ,别提多么惬意 。多么好的秋天,我每天都在葡萄的香息中睡去。我的梦做得好长 ,我大概进入 了几十年来最好的睡眠”。
6.野地
《九月寓言》的开头就写道:“谁见到过这样一片荒野?疯长的茅草葛藤绞扭在灌木棵上,风·67 .酒 ,海猪 ,等等 。可是由于开采金矿 ,扩建工业园,土地 、丛林 消失 了,这些生灵 都也 消失 了。那个“紫烟大垒”正危及着人们 的生活;工业发展造成的温室效应 ,破坏 了生态循环 ,引起 了水资 源缺乏 ,也形成 了所谓 的“旱魃”。“镇上人 与林 中野物唇齿相依 、你来我往 、你 中有我我 中有你 的 日子 ,从此将一去不再复返。”“任何一个地方 的生态环境 中的动物种群分布 ,都形成 了当地特有 的生态传承关 系。”_9_4。人和 自然本就应该和谐共存 ,破坏 了生态链条 ,失去了动物植物 ,人最终也会无所依靠 。面对 日益被蚕食而消失 的土地和丛林 ,张炜用他手 中的笔对这种破坏生态链条的经济行为与现代文 明进行了道德上的评判。《九月寓言》中挺鲅村和矿区的对立,《柏慧》中葡萄园和外界的对立,《外省书》中海边与城 市的对立 ,《刺猬 歌》中大海、丛林与文明世界的对立 ,无不表现 了一个具有中国传统文人心态的作家的悲悯情怀。
无疑,张炜要守住的是 良知与道德 。现实 中的理想家园正在远去 ,于是 ,张炜就在他的小说里还原了一个个理想的民间村落 ,在他看来 :“城市是一片被肆 意修 饰过的野地 ,我最 终将 告别它。
我想寻找一个原来 ,一个真实。”(《九月寓言》)为了表达 自己对于物质技术世界 的排斥与不满 ,对于所谓城市文明的厌弃 ,他将 自己的理想 寄托在一个个民间村落里 ,寄托在生活在这里的 自由 自在的民间精灵身上。在民间 日常生活 中寻找到了人类生命 的本真状态和未被异化的那个“原来 ”。
《九月寓言》里,挺鲅村人的生活是贫苦的,可是他们有自己独有的精神世界,表现出坦荡的民间文化性格。因而,小村充满 了苦难 ,也充满 了狂欢。在张炜看来只有在张扬着自由自在生命活力的 民间世界里 ,人类才能寻得最后的安慰和舒心 ,而《我的田园》中的葡萄园,《外省书》中的海边小屋等也就成了人类灵魂 的栖息地 。
“人类对 自己的创造 发 明津津 乐道 自以为美。孰不知人类很多创造其实是对 自然的肆意破坏 ,是对人类存在的可怕威胁 。我们应珍爱 自然 ,保护人类的栖居家园 ,放弃破坏性 的创造 。”当今社会 ,现代工业对环境的破坏,使得生态危机日益显现 ,环境恶化 、能源危机 、空气污染 、土地沙化 、水质污染等一系列生态问题 日益威胁着人类的生存 ,如何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保护好 自然生态已经成为刻不容缓 的社会问题。
结语
张炜说 :“要有放眼世界 的气度 ,先得 自己有根”。 “因为有 自己的根 ,浓厚 的根基 ,所以具备了抵抗 的勇气 ,排斥 外界 干扰 的力 量。”这个根 ,无疑就是民间 ,他找到了具有原生气息的土地作为 自己坚实 的根基。当他想放松 自己时,他就回到民间去。“民间蓄藏着一种生力 ,像土地一样有繁生茂长的可能。” _1登州海角这片古老的土地是张炜精神的归宿地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 ,这里是他创作的根基与源泉。作为一个 “不停地为 自己的出生地争取尊严和权利的人”,¨ll卵张炜以历史和文化 的视角来状写这片土地上的风土人情 ,表达他对这片土地深深 的爱恋。他 如希腊 神话 中的安泰一样 ,由于立足在大地母亲之上而能不断地获得无穷 的力量。他的作品,歌唱生命的本真状态 ,还原悠远宁静而又饱含生命活力 的民间世界 ,在创作中,他从没有停止对返 回生存以及生命本真状态的追求与努力,这也当为张炜小说真正的精神蕴涵 。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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