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高等美术教育概述(2)

　　从意大利，美术学院作为专门培养艺术家的机构的办学思想，传播到欧洲其他国家，例如荷兰、法国和英国。到1729年，仅在意大利就有500多个美术学院。1648年，法国皇家绘画和雕塑院成立，其是当时欧洲最大的、最有影响的、组织最完备的美术学院。其课程安排成为后来18世纪和19世纪欧洲和美国美术学院教学的核心课程。首先，学生学习素描，由临摹大师的版画复制品和教师自己的作品入手，然后以素描写生来研究雕塑，主要是古代的雕像的石膏复制品，即石膏像，最后画人像和人体素描。其中，人体素描是最高级的课程。18世纪，大多数的美国艺术学生到欧洲接受专业美术教育训练。1765年，在麦休普拉特（MatthewPratt）的一幅名为《美国学校》的绘画作品中，描绘了一组美国学生聚集在美国画家本杰明·维斯特（BenjaminWest，1738-1820年）在伦敦的画室中学习素描和绘画的场景。画室中摆满了古希腊和罗马的雕塑、雕像，学生从研习素描石膏像开始，然后进行人像写生，本杰明·维斯特借鉴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教学方法，注重肖像和历史题材的绘画。许多本杰明·维斯特的学生学成回国，成为美国早期高等美术教育的先驱，他们带回了从欧洲学到的美术教育理念并着手发展美国的美术学院。其中，查尔斯·威尔逊·皮欧（CharlesWilsonPeale）是美国美术学院的建立者之一，同时还是宾夕法尼亚州美术学院的校董之一；约翰·桑拔（JohnTrumbull）在1820年成为纽约美术学院主席；赛缪冒斯（SamuelMorse）在1826年成为国立设计学院主席。通过他们的不断努力，早期的美术学院相继建立，培养美术的专门人才。[1]美国早期的美术学院主要兴起于东北部大都会地区，从大城市向其他地区发展，例如1972年在纽约建立的哥伦比亚美术学院（ColumbianAcademy）、1802年建立的美国艺术学院（AmericanAcademyoftheFineArts）、1826建立的国立设计学院（NationalAcademyofDesign）、1850年建立的美国艺术联盟（AmericanArtUnion）、1857年建立的库珀联盟（CooperUnion）、1870年建立的艺术学生同盟（ArtStudentsLeague）、1896年建立的纽约艺术学校（NewYorkSchoolofArt）等学院和机构。今天，其中大多数已经不复存在，但艺术学生同盟仍然存在，而且保持了其最初的办学传统；在费城，建立于1807年的宾夕法尼亚州美术学院（PennsylvaniaAcademyofFineArts）是目前为止仍然现存的美国最老的美术学院；波士顿并不像纽约和费城那样很早就拥有众多的美术学院，直到1897年才建立了第一所美院。[2]在19世纪，更多的美国留学生到欧洲求学，其中主要集中于法国、德国、英国、意大利等国的美术学院和私人画室。以法国为例，根据法国巴黎高等美术学院（EcoletheBeaux-ArtsinParis）的档案记录，[3]在1807-1894年期间，仅仅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就录取了100多名学习绘画和素描的美国留学生，在1863-1900年间，在巴黎的主要三大私人画室（AlexandreCabanel，Jean-LeonGerome，andIsadorePils'sAteliers）中学习绘画和素描的美国学生就超过200人。这些人中包括后来许多美国著名的艺术家和艺术教育家，例如威廉·莫里斯·亨特（WilliamMorrisHunt）、约翰·辛格·萨金特（JohnSingerSargent）、托马斯·伊金斯（ThomasEkins）、威廉·梅里特·切斯（WilliamMerrittChase）、弗兰克杜维耐克（FrankDuveneck）、柴尔德·哈萨姆（（ChildeHassam）以及玛丽·卡萨特（MaryCassatt）等。他们所接受到的美术教育比早先本杰明·维斯特的教学更为全面和深入。这些人回到美国后，开办美院或画室，把他们在欧洲所学传授给更多的美国学生。
　　其中，威廉·莫里斯·亨特在欧洲求学12年，分别在意大利罗马、德国杜塞尔多夫和法国巴黎学习。1855年，他在波士顿开办画室教学，尤其传授法国巴比松画派的技法，他还招收了许多女学生。托马斯·伊金斯在法国巴黎和西班牙求学，在1870年，回到费城在宾夕法尼亚州美术学院执教，他带回了严格的写实训练，特别是人体解剖教学。他甚至邀请医学专家给学生讲解人体解剖，学生也会亲自解剖尸体。威廉·梅里特·切斯在德国慕尼黑美术学院学习5年，同时他广征博揽，学习法国、西班牙等国大师作品，他回到纽约艺术学生同盟（ArtStudentsLeague）教学，他对学生讲："时刻保持一种吸收状态。吸收各家各派之长，然后综合所学进行创造。"
[4]传统的美术学院在20世纪20年代经历了一次大变革，其主要原因是现代派艺术思潮的兴起。曾经在多所美院执教、拥有50年教龄的维尔巴耐特（WillBarnet）在1982年的一次访谈中回忆道："当我在1929年离开波士顿博物馆美术学院时，那时是传统美术学院的终结，传统的法国学院派教学被时髦的现代派方法所替代，到处都是这样。在接下来的20世纪30-60年代，这种趋势一直延续，传统美术学院的教学被改变，基础课上，石膏像被砸碎，传统学院派教学被认为过时了。"[5]
　　从巴耐特的回忆中，我们可以感觉到当时现代派思潮对传统学院派教学的冲击。现代主义（Modernism）出现于18世纪末到20世纪初之间，其是对古典和传统的挑战。现代派艺术抛弃了西方文化传统上的艺术作品对于自然的真实摹写。[6]对于现代派来说，对于真实世界外观的描写已经不是艺术的主要功能之一，而"创新"则成为一种新的流行标准。前卫艺术家拒绝传统学院派的素描和绘画教学方法，不再追求写实。作为一种结果，他们不仅放弃了明暗画法和线性透视画法，还摒弃了以文学和艺术家生活为依托的主题和题材。（Greenberg，1963）正如哈里森（Harrison，1997）所说："如果现代派在产生时是反学院派的，那么在它的发展过程中也是这样的。这是因为现代派的整体存在的模式与传统学院派的价值观格格不入。"
　　现代派强调个性张扬，自我表现，它成为美国现代美术教学的主要特征。现代派的理论基础源于本质论（Formalism）。第一位提出一种理论，并把本质论实施于教学实践的美国美术教育家是20世纪初期的阿瑟维斯利窦（ArthurWesleyDow）。他提出了以设计元素和原理（ElementsandPrinciplesofDesign）来进行艺术创作，主张以线条、色彩、机理、明暗、对称、主次、平衡、对立、重复等设计的基本要素和原理来构建艺术作品。他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的教学中实施了这一理论，而他的学生又继续传播这种观念到下一辈的艺术家当中，他培养了象乔治欧克夫（GeorgiaO'Keeffe）和马克斯·伟伯（MaxWeber）等美国第一代现代派画家。
　　如果阿瑟维斯利窦是第一位在美国提出一种现代派的美术教学理论的教育家，那么第一位把欧洲现代派理念介绍到美国的应该是汉斯·霍夫曼（HansHoffmann）。汉斯·霍夫曼在20世纪30年代从德国移民美国，之前，他在慕尼黑的画室中教授现代派绘画，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来到美国后，他先后在加州伯克利大学和纽约艺术学生同盟教授绘画。后来，又在普罗温斯顿（Provincetown）自己开设了美术学校教授现代派绘画。罗伯特·马德维尔（RobertMotherwell）、艾德雷恩哈特（AdReinhardt）和许多纽约画派的现代派画家都经常参加霍夫曼的夏季课程班。霍夫曼的教学深深地影响了美国现代高等美术教育。霍夫曼的教学不同于阿瑟维斯利窦的偏重理性的以设计原理为基础的教学理念，他注重画面结构的感性空间，更侧重对油彩的处理，追求画面的直觉表现和视觉张力。他的"推和拉"（PushandPull）理论是一种在平面上创造视觉张力的新方法。他说："在绘画的二维平面上创造的空间和深度，不是以文艺复兴时期所创造的线性透视法，来安排物体逐渐消失于视觉消失点的方法来实现的。恰恰相反，运用推和拉原理可以创造出一种视觉张力，使人感受到空间和深度。"[7]这种理论在画面的空间处理上，要求持续贯穿画面的每一部分，即整体连续性。霍夫曼还要求学生寻找自我，寻求自我内心的直觉表现，以及精神的释放。费兰（Phelan）在1981年提出："在过去的50年间，唯一的影响美国画室教学的理念来源于德国的包豪斯（Bauhaus）学院。"[8]与霍夫曼同时期，在20世纪30年代末，一批为躲避纳粹迫害的德国犹太移民来到美国，其中包括一些包豪斯的教师。他们的现代派艺术教学经验，至今仍影响着美国的高等美术教育。其中，代表性人物有：沃尔特格劳普斯（WalterGropius）1937年在哈佛大学执教，墨霍里纳吉（LaszloMoholy-Nagy）1939年在芝加哥执教新包豪斯学院，周瑟夫阿尔博茨（JosefAlbers）30年代到50年代在黑山学院（BlackMountainCollege）以及耶鲁大学执教。
　　包豪斯学院的办学理念是培养学生尽可能多地尝试各种材料，来获取个人体验，对材料的性能进行拓展，创造更新的艺术品。创造性和个性得到充分发展。维克（Wick）认为包豪斯学院是一种新型的学院派，"现代主义的美术学院"。[9]包豪斯学院的教学计划分三步进行：学徒期、熟练期、精通期。预备课程又分为三个阶段：最初阶段，基础课，学生在六周时间内，尝试各种材料，对各种材料获得直观体验；第二阶段，学生在六周内只研究某一种材料，对材料进行更深入的了解。这一阶段以后，学生被录取到正式学徒班，开始3年的学习。包豪斯的教师周瑟夫阿尔伯茨（JosefAlbers）认为，学生学习的过程比最终创作的作品更重要，他主张学生尽可能多地尝试各种材料媒介。在教学之初，他并不介绍任何"理论"，目的是避免学生抄袭或重复他人。教师根据学生的经验而提出相应的启发性建议，培养学生的创造力。在一堂课上，他培养学生的创造性思维，要求学生使用白纸的四边来创作作品（传统上，白纸是被用来写字画画的），学生可以折叠它，也可以用针缝合它。周瑟夫阿尔伯茨将他的教学理念实施于黑山学院以及耶鲁大学美术学院的教学中，影响甚广。
　　目前，大多数美国美术院校都采用经过改变的包豪斯课程计划，学生在最终决定专攻某一媒介材料之前都会尝试不同的材料和媒介。包豪斯教学理念最初被实施于北卡罗莱纳州的黑山学院，尽管黑山学院仅仅存在了23年（1933-1956），但它却培养了许多著名的现代派艺术家（其中包括DavidBailey，KennethNoland，RobertRauschenberg，SusanWeil，andCyTwombly等）。许多现代派著名艺术家在此执教（其中包括JosefAlbers，AnniAlbers，LyonelFeininger，FannieHillsmith，IlyaBolotowsky，RobertMotherwell，WillemDeKooning，FranzKline，andJackTworkov等）。文森特凯兹（VincentKatz）在2002年是这样评价黑山学院的："黑山学院所鼓励的和进行的教学是一种实验性的探索，是寻找新的方法，而不是学习和重复过去。"玛丽海瑞斯（MaryEmmaHarris）认为，黑山学院是学术自由的象征和实验精神的代表。
　　从借鉴早期欧洲传统美术学院的管理模式和办学思想，到现代派教学理念的变革，传统的美术学院的含义发生了蜕变，另一种办学模式逐渐发展起来，成为目前美国高等美术教育的主要模式，即综合性大学的美术系。
　　二、综合性大学美术系
　　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另一种高等美术教育模式逐渐开始发展起来，一些综合性大学和规模较小的学院开始相继建立美术系，主要是提供艺术欣赏课和一些艺术创作课。1900年，一个调查问卷显示，在全美422所大学和学院当中，只有47所学校开设美术课程；到1925年，也就是一战后的十年间，全美大学和学院中一半都开设美术课程；到1941年，将近三分之二的大学开设美术课程。[10]
　　二战以后，综合性大学的美术系成为最主要的高等美术教育机构。综合性大学美术系的教学较传统的美术学院更自由开放，一方面综合性大学拥有自由的学术研究氛围，传统的、现代的、后现代的观念同时并存，各种各样的艺术形式、观念都可以发展。其中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上百万的退役老兵和服役人员从欧洲回到美国，他们需要读书或是再就业。1944年，美国通过了一项专门法律（GIBill），为退役老兵和服役人员提供免费大学学习机会和其他福利待遇。许多大学都因此而扩展课程安排，艺术系也得到了相应的发展。第三个原因是，大学美术系开始从大城市向中小型城市以及边远地区发展，同时在课程的设置上已不再是仅有美术欣赏和基本画室课程，而是开设更全面和高级的课程。第四个原因，综合性大学的人文环境更为优越，学生除了学习艺术类课程外，还可以选修文学、历史、哲学、人类学和自然科学等其他学科。各类讲座和讨论会面向各系学生，其可以更广泛地摄取所需。
　　大学美术系在系的名称上主要有三大类：有的学校称纯美术系（FineArt，orArt），有的叫视觉艺术系（VisualArts），还有的叫艺术和设计系（ArtandDesign）。其名称的区别是由学校的办学思想和理念决定的。纯美术系侧重绘画、素描、版画、雕塑等传统美术学科专业，视觉艺术系更多融入现代和后现代视觉文化理念，除了传统美术学科专业外，更注重跨学科的研究，如综合材料、电脑多媒体艺术创作、观念艺术等；艺术和设计系包含纯艺术、工艺美术、实用美术等。总而言之，每所学校都会结合自身特色来命名。
　　美国每一所大学、学院或系科都有自己的教学理念，都依据自身优势办学。例如耶鲁、哈佛、普林斯顿这三所老牌大学的美术学院或美术系，在建系之初都明确地阐述了各自的教学观，而且一直完善和贯彻，并实施于教学当中。耶鲁大学的美术学院是西方世界中最早建立于综合性大学的美术学院，其成立于1863年，一位校友捐赠20万美元作为建院基金。首任院长约翰福格森威尔（JohnFergusonWeir）强调学院教学目标与那些专业美术学校相同，是为那些想成为画家、雕塑家或建筑师的学生提供实践方面的技能培训。而在哈佛大学，1874年，美术系主任查尔斯诺顿（CharlesNorton）强调美术史和美术实践的结合，他认为学习美术史和美术实践同样重要，因此，绘画和素描教学在哈佛只是其他教育领域的附属，美术系不是单独培养艺术家的学科。普林斯顿的美术系作为人文学科的一部分，更侧重美术史和考古学的结合，正如杜佛斯（Duffus）所说："普林斯顿的学生可以自学素描和绘画或是在建筑系选修一些专业课程，他们所学的素描绘画、雕刻和建筑是由其他人创造的，是前人的文化遗产。"[11]一个教学体系的形成是教学观念与教学方法的有机结合。国内的高等美术教育注重基本功和技法的训练，素描教学多从几何形体、石膏像入手，然后是静物，再到人体写生。这种教学方法是19世纪后半叶至20世纪前半叶，中国老一辈留学欧洲的艺术家和艺术教育家从当时欧洲学习并借鉴的。这种教学方法源于欧洲学院派的教学理念，特别是17世纪法国学院派的教学理念：这种教学的理念认为自然充满了不完美的形式，人们必须像前人一样从自然中选择，进行改进提高，创造更完美的形式，古代的雕塑和石膏像被用来作为这种"完美形式"的范例，在反复研究前人的作品和雕塑之后，在人体素描写生中，学生观察、识别模特所拥有的"缺陷和不足"，加以改进。[12]这种教学理念体现在其写实素描和油画的造型能力训练教学方法之中，并逐渐发展为一种教学体系，成为18和19世纪欧洲其他国家和美国学院派教学方法的核心.
　　西方传统学院派的教学法，尤其是石膏像素描，在当代美国高等美术教学中几乎绝迹，只有少数一些专门的画室（Atelier）还沿用至今，主要原因是西方现代派、后现代艺术的兴起和发展对画室教学产生了巨大影响。教学观念改变，教学内容和方法也随之变化。从20世纪20年代至60年代，现代派的教学方法逐渐取代了传统学院派理念。现代派教学主张培养学生的创造性，鼓励创新，反对因习传统，主张对各种媒介和材料的尝试；写实艺术具象绘画被现代派艺术家抛弃，抽象、半抽象、抽象表现主义、行动绘画、极简艺术、波普艺术等成为流行艺术。反映在教学上就是教师更注重启发学生的观念，鼓励创新。
　　从20世纪60年代起，后现代主义思潮对美术教学也产生强烈的影响。后现代主义思潮对传统和现代派提出质疑，后现代主义强调对视觉形象的分析和批评，并对一切理论进行解构，反映在美术教学中是跨学科研究（InterdisciplinaryStudy）、综合媒介（MixedMedia）、观念艺术等的新艺术形式的产生和发展，以及学生对视觉形象和文字的批评分析能力，通过思考做出个人决断的能力。今天，在美国综合性大学美术系的教学中，传统的、现代的、后现代的教学理念同时并存，各种观念得以自由发展，学生可根据自身需要来选择获取知识。
　　参考文献：
　　作者单位：美国佛罗里达州农业和机械大学视觉艺术系
　　（责任编辑：高薪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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